前一段时间明海法师和明一法师来北京参访几个茶馆,有幸同法师们一同吃饭,饭中,明海师说:“茶道中最重要的两个动作就是拿起和放下。”听到这句话时一怔,本来拿起的汤匙停在了半路,心里堵著已久的东西像是忽然通了,扑簌簌地往下掉。
豁然开朗。
下午与几位法师同在马莲道茶城饮茶,主泡滇红。我坐在茶台前,面对一把清澈无比的“唐羽”紫砂壶,五个类冰似玉的若琛杯,目低低的垂下。“拿起”、“放下”,拿起时知道我在拿,放下时轻而稳——却又不丝毫地拖泥带水,于是那一泡茶泡的很干淨。旁的人戏言是法师加持过的,我笑,心里却知确是如此,如果不是明海师中午的一句断断然泡不出如此干淨的茶。
这一段时间参加了柏林寺的禅茶的活动,接触了许多禅茶中人,也读了一些关于禅茶的论著,所以有时得空也常常思考著关于禅茶的问题,却百思不得其解,别人老老实实的说了,手把手的教了,却又觉得那不是。
前天在一家茶馆做为主泡冲泡铁观音,后来的朋友同我玩笑,在身后拿个青花小瓶敲我的头,我顿了顿,并没有像他料想的那样回头嗔怒,而是缓缓的向公道杯中出茶。在那一刻我的心是自己的。——我是我心的主人。我想真正的茶人是在泡茶中既便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会不慌不忙的泡好这一泡茶的,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蛱蝶舞于面前而不动逸,心中不充满悲悯,不充满慈爱,什麽都没有,天地间只有我同这茶!茶是纯淨的茶,人是纯粹的人。而喝茶的那个人,不论为他泡茶的是什麽人,在他眼中既没有著名茶人、也没有高级茶艺师、没有茶艺初学者,没有拙劣,没有娴熟,只有随手泡发出的鬆风一般的水声,只有茶汤倾倒时的响声,只有觉照泡茶人的一举一动,只有茶与水的一点点变化,只有在品鉴茶汤、接受泡茶者一个善意的关照时心照不宣的微笑。
极简,简到极。真正的茶道是不需要语言的。在茶道中茶与茶人之间是心灵相通的,就连此时的风、雨、雷、电也是与人心灵相通的,小至一个竹杯垫,或一方茶巾亦是心灵相通。一切在一瞬间忽然心灵相通了,忽然间彼此读得懂,忽然妙的像由来已久的宿伴。——一切静的像等待了千年的岩石,而那香,那亘古不变的茶香,像游龙般的游逸开来,于是一切有如被菩萨的手指点化了一般,在霎那间有了倾然勃发的韵味,霎那即永恒,永恒即霎那,你再问我时,我已忘了……
一期一会。每个字都饱浸汁液,满注香气,却又像米饭煮的好,粒粒都筯,粒粒都有咬劲,充满了新鲜和朴素的生命力。
森林中的泥土是最平凡的,最枯燥的,可是一切花与草、树与菌都由此而生发,赖此生存;木叶在此腐烂,种子在此落实,雨雪在此归宿,昆虫在此活跃,微生物在此演变……或许还深掩著宝石或石油的矿藏——在平淡的泥土中蕴藏著惊人的丰富,惊人的生命力。我要做一个像泥土,像磐石一般的茶人,就算曆经冰河时代、白垩纪时代,仍在内里包蕴著一枚三叶草化石,任山崩地裂,沧海桑田,雷电也不能劈裂开来。
是的,也许这就是茶禅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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