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又一篇故事《没了LP以后》 再次点出了岛国未来主人翁的中文程度问题。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无奈与悲痛让人惆怅。
---L君出现在课室门口的时候，我正在和学生玩成语纸牌游戏，没有看到他。在我身边的国华对我说：“Mr Han，又有人来拍戏了。”
我抬起头，看一眼，就认出那是L君，忙走过去，恭敬地说：“您……”
L君对我作揖说：“兄台是教华文的吧？ 我有三个问题，要向你请教。”
我请他进来。班上的学生看到一个古人走进来，没有太大的惊讶。上个月，电视台到我们学校来拍科幻剧，说的是一个清朝人走进时光隧道，来到千僖年后的岛国，误闯中学课室。学生集体参与电视剧演出，感到兴致勃勃。为了那场几分钟的戏，我和学生忙了一个下午。
L君十分有礼，进来后对全班学生朗声问好。同学们也很有礼貌地说：“您好。”志明向我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丽娟频频向课室外张望，她准是想研究摄影机藏在哪里？
从小仰慕的L君，活生生站在面前，我非常兴奋，就像上个月学生看到他们崇拜的电视台当家小生站在自己的课室里一样。L君比起我心目中飘逸的形象，沧桑了一些，忧郁了一些。
L君对我说：“我的第一个问题：我留下来的诗，少说也有千余首，为什么你们教来教去，就只教会学生一首 《静夜思》？倒像是我只写了这么一首诗？”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那……是文学史编者的事。”
全班学生齐声背诵：
chuang qian ming yue guang
yi shi di shang shuang
ju tou wang ming yue
di tou si gu xiang
L君的眸里有了光彩，他问学生说：“你们哪一位上来写给我看？”
学生摇摇头。几十个人一起摇头，竟有微微的风吹过来。
我低声对L君说：“请别叫学生写字，别给他们不必要的压力。”
L君叹口气，以指代笔，隔空在白板上写下“眼前有景道不得”七个大字。全班学生鼓掌喝采。国华说：“哇！六脉神剑。我在电视剧里看过。”
丽娟对我说：“Mr Han，interesting。上次英文文学老师扮成莎士比亚走进来背诵诗歌，都没有你请来的这位演员表演精彩。”
我对同学们说：“他不是演员……”
L君打断了我的话：“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既然用了我的《静夜思》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人付版税给我？”
我有点尴尬，推说：“这……您是版权协会的会员吗？版权法的事，不在我的职责之内。”
丽娟低声我：“Mr Han，到底摄影机藏在哪里？”
L君继续问：“那么，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听说你们刚刚把有关我的故事的一篇课文，从中学华文课程内容里删掉了。为什么呢？”
国华对我竖起大拇指：“哇，Mr Han, 你厉害。说什么少教多学，现在换一个方式又来教删掉的课文，如果不好玩，我们去complain你偷教这一课。”
我生怕学生误会我违反教学指导原则，想客气地请L君离开，L君举手阻我开口，转身对学生说：“你们认为我过时了吗？还是认为我和本地语境没有关系？我这个人是最in的，永远不会过时。现在不是流行双文化吗？我在我的个时代，已经是双文化的代表了，你们要不要看我写吐蕃文？”
我暗示说：“先生，下回吧……”
L君继续感慨：“我知道，你们希望我的形象亲切一点。好，我可以接受你们以洋名称呼我。很多年以前，西方的汉学家就以罗马拼音来称呼我，研究我的诗。有人叫我Li Po, 有人叫我Li Pai。简单一点，你们可以叫我LP。”
此言一出，立时哄堂！国华一边狂笑，一边用力拍打桌子；丽娟笑到肚子痛，不停用手搓揉自己的腹部；志明笑得失去平衡，连人带椅翻倒了，引起大家更加放肆的笑声。
我恐怕课室里笑声太大，引起校长的注意，无可奈何地对L君说：“先生请走吧。这最后一个问题，我也无能为力。”
L君不解地望着我那班失态的学生，又望了望我。我想，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惆怅，正如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的忧伤。
L君哈哈大笑，昂首阔步，潇洒地走出去了。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走廊上的风，传来他那豪迈的声音：“天生我材必有用……”
回过头，志明对我说：“Mr Han, 没了 LP以后，华文课果然更轻松有趣了。今年我们提名你角逐最有创意的华文老师。”
我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和学生玩那一套我花了一个月设计出来的成语纸牌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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