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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03

2023-02-03

作者: 七月姑娘 | 来源:发表于2023-02-02 14:45 被阅读0次

山顶上没有疼痛。

小海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样一句话。

轻轻眨了好几下眼睛,眼前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朗。平躺在柔软的羽毛堆上,小龙伸出五指试图截住窗口射进来的光线——它们这样鲁莽地撞进来,真是很没有礼貌。这时小龙才发现,强光中自己的手指、手臂、肩膀与身体,它们都完好如初,一切都是这种浅浅的颜色。对,小龙想起妈妈说过,山的最顶端特别光亮,而且和山林里始终云雾弥漫的浓重不同,在山顶上,人会觉得很轻松。说的就是这一种躺在羽毛堆上的感觉吧!

小海轻轻合上眼睛,眼前出现了这样的画面:冰冷的水里,一切声响瞬间被一种低沉和缓慢没顶压过,身体发肤的疼痛、四肢的疲惫也被上浮的力量环抱了起来,身边尽是没有翅膀却不停摆尾的鸟,没有树干却不停摇晃的枝条……睁眼,小海便感到如释重负了。

跳进深潭,等待睡神,原来,死是这样容易的。比起每一次病情发作,疼痛、昏睡、再醒来、等待下一次疼痛,死,真是容易的。接着,大概就是像祭祀龟老头一样的场景吧,正午、山崖、神庙、唱颂、鹰飞、啄食、灰飞、烟灭,最后小龙终于来到了所有山脉人都向往的山顶。只是小龙没有想到,天光还这么明亮,自己就可以一个人躺在屋子里,或许这是人来到山顶之后的生活吧。在山脉中用尽一生攀登的勇者与智者,死后住在山顶,享受永无止境的休息。所以,山顶是没有黑夜、也不需要黑夜的。

这屋子倒也很是特别,有类似花草的香气弥散,似有似无,可是小龙闻不出气味的来源。除了身下这堆白白的羽毛,和旁边的几只木桶,屋子里并无任何其他摆设了。

小海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向外奔跑如果奔跑了三百棵树那么远的距离他也没有晕倒,应该就可以证明妈妈的话了吧,山顶没有疼痛。

冲出这个屋子,眼前一片广阔,路旁两行不知是什么的树木,小龙都来不及细看。

一棵,两棵,三棵……小海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睛贪心地寻找着最远处的那一棵树,他感到自己的腿在长久的休息过后仿佛是一双新的腿了,跑起来没有摩擦带来的损耗,也没有与地面碰撞造成的压迫。

九十九,一百……小海流着汗、喘着气,随着数目的增大,他感到了越来越大的把握。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发病的情景,还没跑到一百棵树,腿上的血液就像潮水一样涌上胸口,而胸口爆发的泪水又被这一波浪潮推到了头顶,小龙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那时身体的痛了,可是他始终无法忘记,呼啸的风一次次地冻结了脸上那一行滚烫的泪水。而这一次,小龙感觉到的,却是耳畔风声的欢呼。

小龙记得那个数字是“149”,他昏倒之前数的最后一个数字。……九十九,一百,小龙突然又害怕了起来。他能

这么一个数字,他还差一步就可以跑完了,却被这个人打断,那么自己到底是不是来到了没有病痛的山顶呢?

“我叫夏美美。你叫什么名字?他们在河边发现了你,就送来了我这里。”

“一四九”,脱口而出的时候,不光夏美美、小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自己的嗓门怎么这么大?从前倒也不觉得,或许是铃兰太柔弱了吧。

铃兰,取了植物名,那便是平原维和者了吧。高地攀援者都取陆上动物的名字,而海岛潜行者则会取贝类的名字。

据小龙所知,平原维和者是一个懒惰的民族,顾名思义,维持平和,他们自称专注于自身的平衡,追求治愈一切病痛,其实呢,就是坐吃山空。他们当然无法达到高地攀援者的生活水平,由于他们不思开拓,他们有很多稀有的资源无法享用,更不用说那些神奇的物种了。可他们居然号称拥有比其他种族都要高的幸福指数。可笑,这种盲目而无知的优越感从何而来?这个民族如果再继续这种生活方式,毫无疑问一定会被淘汰、从世界上消失的。从前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也不知在哪儿,现在居然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不能享有献祭者的荣耀,等同于沦落为了坠落者,背叛了攀援者的信条。真是生不如死啊,还是应该想办法回去,重新夺回应有的荣耀才行。

“一四九”铃兰觉得这应该不是他的名字。据她所知,并没有哪一个民族会这样以数字来命名,可是她也不便追问。

眼前这个名叫铃兰的矮小姑娘,大概还不知道我可怕的病情吧,否则一定不想理睬我。又或者,她只是在假装对我

情吧,否则一定不想理睬我。又或者,她只是在假装对我好?小海给自己取这个“一四九”作名字,可以说是一种报复性的戏弄吧。

铃兰是平原的顶级维和者,自她的父亲过世之后,她就成了整个平原治愈能力最强的维和者。她起初只当小龙是溺水者,依照一般重度溺水者的治疗方案去照料他,可是小龙一直没有醒来。铃兰进一步检查,才发现小龙还患有一种血液里的疾病,因此他的造血能力很弱。具体病因与发病机理,铃兰似乎从未在医书里看到过、也没有听父亲说过。她给他喂食了生血的草药汤,希望可以让他醒来,再作进一步诊断。小龙到底还是年轻,底子不赖,很争气地在第三日就醒了过来。

“‘一四九’,你以前在高原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吗?”

小海不响。让他感到震惊的是,铃兰怎么知道他从哪里来。

“你有没有晕倒过?”

“没有,从来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会落水?

“不小心掉下去的。真没想到还能漂来这里。”

小海知道,他的病,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因此告诉别人自己的病情也只是徒增忧虑。

铃兰凭着一种维和者的直觉,觉察到小海对于生死的漠然,好像有一种“向死”的力量盘踞在他心头。意外落水

意外落水并非不可能,侥幸能够漂流这么久未死也并非不可能,倒是醒来的一四九所表现出来的冷静,让铃兰不禁打了个寒颤。

每个攀援者的一生,都在仰望中度过,但他们并不是在仰望山脉的顶端。至少,历史上还没有听说过哪一个高地攀援者见过山顶的样子——那是死后才会去的地方。山顶上是一个极乐世界,不用打猎,不用种植,不用制造各种机械,没有疼痛也没有困扰……然而,也并非所有人死后都能上山顶。只有那些一生坚持攀登事业的,才有这样的资格,偷懒是背叛,坠落是背叛,停滞不前也是背叛,背叛者不能享有山顶的荣耀。勇士的遗体会被放在神庙里完成最后的仪式,安睡在山林女神的脚下,几日之内自会有雄鹰飞来将之啄食干净,雄鹰振翅飞走,便可以带着这勇士升上山顶。

高地攀登者的日常生活就是在山脉中寻找新的攀援助力——除了食物用以维持生存和能量,他们寻找石头、木材、蛛丝、虎骨等等,制造出抵御高原寒气的衣物,以及更重要的——爬升梯。每当一名攀援者抵达一个新的最高点,他就会成为头领,具有绝对的领导权,在这唯一的刺激之下,竞争非常残酷。除此,他们最重要的活动就是祭拜。山林女神的开恩,必须由攀援者的肉身去祈求,祈求她让食物不要停止生长,让机械能够早日完工,让头顶滚下的落石不要再来伤害他们的生命、与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庇护之地。

在那些清苦的日子里,唯有不断仰望才能不致绝望。大多数时候,云雾灰沉灰沉地覆盖在头顶,拨不开也望不穿。

风雪大举过境时,更加可怕。前辈的攀援者们是幸运的,他们有许多可供遮蔽的山洞,可以毫不留恋地离开一个山洞向上攀爬,因为不久之后的夜晚,他们就能找到新的山洞休憩。这一辈的攀援者面对的,是一个更加进退两难的境地。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庇护的山洞,攀援者们需要格外谨慎地选择前进的道路。

小海十四岁那一年,高地攀援者攀登到了一个新的海拔,那是一个他们花了十年时间去征服的里程碑。这十年最为困苦的地方就在于:向上的山崖将近笔直地插入云雾之中。偶然遇到一次天晴,阳光能够刺破云雾,所有的攀援者都会跑出树林,争抢着寻找视线最佳的位置,仰望上头是个什么样子,可他们看到的永远只有岩石和苔聋。笔直而陡峭的绝壁看起来没有尽头,不论能够看到多少尺的距离,也都没有差别。

当爬升梯成功地运送了第一批青年到了上面的平台,他们第二批就把儿童、少年接了上去。头领号令:为了不再重蹈过去的覆辙。在食物消耗殆尽之时也没有制造出最优良的爬升梯,这一次新的起点上,首先就要训练少年和儿童。原本少年十七岁才正式参加劳动,现在,要提前到十五岁。这也就意味着,随之而来是一场教育的大变革生在学校里要以更压缩的时间,完成全部训练任务。

采集的课程几乎要从零开始,训练师一边摸索,一边教学。这里有太多太多从未见过的动植物,需要一一去辨识、了解,记住哪些可以食用,哪些可以入药,又有哪些重要合事编绍

训练师让学生们才做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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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了解,记住哪些可以食用,哪些可以人药,又有哪些需要拿来编织……一次在课上,训练师让学生们去做练习,采集热熔草。小龙一寸一寸地搜寻他被分配到的那块土地,一株热熔草也没有找到。视线中尽是板结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土石,生命的迹象几乎都是夹缝中的辱弱,一颗红彤彤的小圆菇迎着风晃动起了小脑袋,小龙发现它的时候满心欢喜!他多么熟识它呀,自从来到高处,小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老朋友”,那是他最爱吃的食物呀!小龙伸出手大声叫喊:“火焰菇!”训练师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刻也没有迟疑,就拉住了他的手。训练师捏着小龙的胳膊大声呵斥:“我说过,让你们找什么就找什么,动手之前要先向我报告,不许乱动!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小龙被吓坏了,眼眶泛红,像那“火焰菇”一样红。训练师接下来的语气更加暴烈,那些词句好像着了火一般:“这颗在以前是火焰菇,可到了这儿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老鼠,把它放在了“火焰菇”旁边,让它啃食,可那小老鼠慢慢靠近了几步,趴下头用鼻子嗅了嗅,便立即掉头跑开了。训练师捡起小老鼠,装进了口袋:“记住,以后不能再吃火焰菇。”他狠狠地甩开了小海那之前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臂。

而这些课程远远不是最残酷的。距离毕业仅剩一年的小龙,需要面临最残酷的训练,就是体能训练。教改之后的第一天,训练师让全体同学在山林的跑道上跑过三百棵树的距离,作为摸底考核。究竟是比从前苛刻了许多,学生们跑到后来,几乎只能用走的了。训练师喊着“勇攀高峰”的口号,学生们也跟着他喊,并且随着这刚强有力的节奏,一左一右地迈开步子。可是,就在大家干劲十足的时候,小海突然在行进的队伍中跌倒,前后左右的其他学生都乱了脚步,训练师见状,停止了口号,命令其他学生

生都乱了脚步,训练师见状,停止了口号,命令其他学生继续训练,而他则把小海背在背上,送去了医院。

医生为小龙输送了各种营养液都没有用。病危的通知发到了妈妈的手上,最后妈妈授权医生给小海输血,小海这才苏醒过来。

休息了几日,回到学校,小龙却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从前的那个自己了,一切都变了,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其他的课上,他感到吃力与困倦,更别说体能课训练课了,几乎每次他都会晕倒被送去医院。之前,他虽然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但也都能以较上等的成绩达标。小龙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几次过后,体能课的训练师就让小海回家自行训练了。

从前在学校里,小海学习每门课程都很认真,而且很听训练师的话。训练师说,要站得像杉树一样笔直,才能长得高大,才能禁得住寒冷的考验,小海就真的会去站在杉树旁边,叫来妈妈,问她自己有没有和杉树一样直。他只有一次受到严厉的批评,训练师还把妈妈叫来了学校。小龙看见训练师和母亲两个人远远站在操练场上,母亲的头一直点呀点呀点,这一点儿也不像她了,她在家中教训孩子、对继父颐指气使的样子,通通消失不见了。小龙多希望自己有双“千里耳”,听听他们究竟是怎样数落自己的。那次小海的罪名是“上课的时候哼一些怪声,影响了别的同学”,母亲回去之后非常生气,狠狠捏着他的嘴巴教训他:“谁让你乱哼哼,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哼啊,让我听听!”母亲的凶狠眼神,小海至今也不会忘记。

小龙边相边职

只着只着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悉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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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边想边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香甜的美梦。他梦见了父亲,父亲宽厚的大手抚摸他,咯吱他。

很奇怪,小龙记忆中没有见过父亲的样子,可是梦里那个人,小龙就觉得一定是父亲。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小龙就早早地醒了,他感到全身充满了能量——或许,是父亲给我带来了力量,让我康复了。小龙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准备练习跑步,从小他就被这样教导:没有人天生是不行的,勤能补拙,勤加练习就可以让你无所不能。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早上妈妈在发现他躺在外面的泥地上。

一次次的输血与检查过后,医生把小海所患疾病命名为“夜来殇”。症状就是,在睡眠中完全安全,而一旦醒来,就会开始疲劳、疼痛,最后晕倒,昏迷之后就只能输血来维持生命。这些症状都是由溶血引起的,最坏结果是,血红蛋白侵入红细胞,整个血液系统混乱……听着治疗师讲述自己的病情,小海有种事不关己的淡然,他反倒是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故事说的是七个睡眠者,他们为了躲避劳动,就躲进了一个已经被族人废弃的山洞里去。七个人一睡就是两百年,醒来时还是和从前一样年轻的容貌,他们没有变,可是山洞外面的世界却是完全不一样了,无衣无食,也无其他族人了。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小海感到很荒谬:两百年的时间用来睡觉,简直是在浪费生命呀,如果可以活两百年,那么一定可以爬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看到更多更多的风景!

医生还在继续说着,他的重点落在:小海是第一个患这种病的人,所以没有药物可以医治他,而且既然没有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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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的人,所以没有药物可以医治他,而且既然没有别的人患这种病,他们也不会去耗费人力物力去专门研制相应的药物。好在,高地攀援者的医疗系统中,每个健康的人从八岁起都会定期储存血液,以供自己生病时食用,小龙暂时还可以使用自己过去六年储存的血液,以维持自己的生命。开头的几次进医院,还会有老师和同学来看望他,后来连最要好的那两个也不来了。

转眼就到了毕业季,学校清退了无望达标的小海。医院也清退了无望治愈的小龙,让他回家休息,晕倒了再送来输血。

其实每次醒来,喝着海棠端来的汤药,听见她翻来覆去问他各种有关病情的问题,小龙都在想着这一些过去的事情。有时,他很想告诉她这一切,至少告诉她,他叫“小海”不叫“一四九”,小龙甚至有点后悔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就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铃兰懂的事情好像很多,在这里也很受到别人的尊敬,应该是个有很高地位的人吧。她一次次地让他苏醒,一次次地问些山脉的琐事来和他套近乎,小海虽然没有回答她,却时常产生一种“海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错觉,会想要依赖她。

可是当他开始在脑中整理这一切、整理思绪整理语言的时候,那些回忆又会死死封牢小龙的嘴巴。理智告诉他,山脉最厉害的攀登者也是被落石砸死的。没有人可以这样全能,尤其是面对到生与死这样的问题。况且,山脉攀登者对平原维和者的态度一向很鄙夷,甚至将他们作为懦弱、不知进取、坐吃山空的代名词。他们的物质生活远远落后于高原,在山脉都无药可救,怎么可能在平原就可以呢?

况且,海棠对他的耐心和同情心,也一定会随着时间而消麻殆尽小海不能再让自己掉讲这样的陷阱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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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殆尽,小龙不能再让自己掉进这样的陷阱里去了。

算了算了,“一四九”就“一四九”吧,至少不是瞌睡龙。与其在那儿花时间揣测别人的心思,不如想想自己要怎么办。既然,我没有上山顶,那么我在这个叫做平原的地方,不就等同于下了深渊谷底吗?小龙的面前现在摆着的,只有两条路:活着,还是去死。如果要活着,带着这一身的疾病,这两次或许还能依靠铃兰的汤药,几次过后大概就会没用了吧,还是要靠输血。至少,这几次的发病,间隔已经开始变短了。小龙过去六年的血液储备或许还能再支撑个几年,可是他并没有将它们带来这里呀!最终的结果,还是死,只是过程更长一些,小海要煎熬的时间也更长一些。可是两种死法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死得无谓而又羞耻。小海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要回去,不论是想办法再死一回把自己重新献祭给山神,还是竭尽全力去劳动直至累死,他就是要回去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山脉。

既然他可以顺着河流漂下来,那么也一定可以逆着河流找到回家的路。只要不停止向上,不停止攀登,就一定可以回去的!另外,最大的谜题便是:为什么我投湖却没有死去?我分明感受到了自己不断在下沉呀……铃兰把阁楼腾出了一间,让“一四九”住了进去。平原人并不喜欢爬楼梯,阁楼的建造,主要是为了在特殊时难,在平时,则主要用来储存杂物。之前,铃兰在存放的都是先辈们的画像,以及他们留下的珍稀药物标本。这些标本在平原维和者的世界里,也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象征高超而全面的治愈能力。海棠继承了这些标本,也就相当于继承了顶级维和者的身份,这里的领导者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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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机但出于继机J顶级纸相自的牙切,这里的观于白八木都是世袭的。

铃兰每天都在查阅典籍档案,为“一四九”作各项指标的检查,有了很多新发现。

上古的文献记载中有这样的叙述:高原攀登者是平原人爬山虎的后裔。那爬山虎生来与寻常平原人长得不同,小时候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发育之后只见一天比一天高,一段日子不见,他就拔出了好长一节,最后手长脚长,人更是细长的一根。他最爱偷偷地坐在树上,看着一个叫做“远方”的地方,他说那才是他的梦想,他要征服远方,开辟一个新的天地。后来,在一个寒冰季的夜晚,爬山虎在树林受了妖精的蛊惑,它们告诉他,看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一直向着它的方向走,就会找到一个值得他停留的地方。

不过,这段记载也有不同的版本,说高原人是一群受众神惩罚的罪人,他们被罚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巨石太过沉重,每推一点就会又滚下去,于是他们世世代代都在重复这样的动作。诸神要用这无效而又无望的劳动戏弄这些愚蠢的肉身,可是有一个青年,他发现巨石在他的推动之下散发着一种动态的美妙、一种庞然的力量,他沉醉在了这样的幸福里。当巨石不再是他的苦难,而成了他的幸福,诸神便夺走了他的巨石,这罪人就成了第一个来到平原驻足的人。

如果真的是像这样,两族的血缘到底有了多大的承接、又有多大的分化呢?当然,也有人说,以上纯属杜撰,两族相去甚远,并无牵连,甚至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地方、那样一群人,一切只是道听途说、凭空想像出来的。

有多大的分化呢?当然,也有人说,以上纯属杜撰,两族相去甚远,并无牵连,甚至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地方、那样一群人,一切只是道听途说、凭空想像出来的。

平原的每一个人都有治愈自己、追求平衡的基本能力,海棠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的病例。她总是有种需要和时间赛跑的急迫感,因为她知道,每一次发病、服药的交替,都会让“一四九”的体内产生更强的抗药性,这样下去周期会变短,更可怕的是,不知道将来的哪一次,汤药就会失去作用了。最最可怕的是,现在暖风季已经接近尾声,寒冰季即将来临,届时所有平原人会躲进雪屋开始冥想,进入漫长的休眠状态,而不需要依赖任何的物质生存下去。

直到暖风季来临,雪屋开始融化,滴在他们头顶心的第一滴雪水将他们唤醒,他们舔舔湿润的嘴唇,慢慢眨眨眼睛,湿漉漉的心听着滴答答的水声,等待身体回温。到那时,“一四九”也能和他们一样安然度过吗?

这个怪孩子,他就好像是患了“被迫害妄想症”,每次给他服药时,他都要左顾右盼很久,再把碗举起来旋转一周观察个一遍,这样也不够,他还要再把手放在碗上扇一扇、闻一闻,最后深呼吸一口,才能开始喝。此外,他既不肯老实地呆在海棠那里治疗,也不肯透露一丝他的病情,海棠只能用书籍中关于山脉人的散乱记载去拼凑出“一四九”的生活轨迹,在零星碰面的机会中去旁敲侧击。

海棠对他的一堆问题都还没有得到答案,他倒是接二连三地问了铃兰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他坚持要知道哪里有河水——铃兰猜测他还是没有放弃投河寻死。她要随时掌握“一四九”的行踪,否则他会做出惊人的举动,甚至威胁到他自己的生命。虽然给了他一个固定的住所,可“一四九”不知是因为迷路、还是因为不喜欢这个地方,总是走出好远好远也不愿回头,如果海棠不派人去把他唤回来,他就会随意找块空地,躺下就睡。

海棠的研究成果还有颇有成效的。她仔细比对了平原与山脉的生态环境,发觉高原的稀薄大气不能满足“一四九”造血所需要的含氧量,而攀登者大量的体力消耗又需要占用原本就不多的氧气摄入,他们酸性的饮食又会增加血液毒素代谢的负担。而这些不利条件都不会发生在平原,因此“一四九”在平原的发病频率已经大大降低了。不过,他还是很容易疲倦,并且积累一段时间后,血液中的毒素还是会对他造成困扰。海棠精心配制了独家的药剂,每逢月圆之夜为他注射,使他的血液循环终于和正常人差不多了。其实,海棠最想让“一四九”尝试的疗法是冥想,这也是平原人对于很多疾病所采取的普遍疗法,冥想可以让他自己学会降低耗氧量,控制疾病的发作。但是她还没有想好怎样向他解释其中的道理,让他信服。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等他自己来问好了。

小海并不相信海棠的治疗会有什么效果,他只是不管不顾地接受了,就像他过去一次次看着自己输血的针管,都忍住痛苦没有把它们拔掉。他也不想死去,因为他知道,这样在碌碌无为中轻易地死去,一定是无法去他所向往的山顶了。小海还是相信,沿着河道流动的反方向一直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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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了。小龙还是相信,沿着河道流动的反方向一直走,一定可以回到他出生、成长的故乡。

白昼和黑夜,小海都在漫步。他路过一眼望去没有边际的稻田,这稻田和高地的不同,平展展一大片而不是阶梯一样的排列;他穿过灌木丛林与花海,发现把这里的很多植物放大三倍去想像,就可以找到在山脉的对应物;他也习惯了去记忆人们居住的地址,从前在山上因为随时要准备迁徙,人们是没有固定居所的。这里的视线很好,没有云雾遮蔽,可为什么还是看不到拔地而起的高山呢?一天天没有结果的寻找让小海心慌,他在一天天地浪费自己的生命呀!

海棠每到吃饭的时候就会找到他,为他带来食物,有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逛到了哪里,她却还是能够找到他。比吃饭更让小海烦恼的就是月圆夜了,铃兰会认真地为他扎下一针。小龙真是受够了海棠这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你是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无药可医吗?说不定你给我注射的只是一般的营养素,你只是在维护自己顶级维和者的名声。

说到底,你还不是一样不给我劳作的机会,你就是看不起我。既然如此,我绝对不能比你先屈服,我要看见你先放弃救我。

有一天,小海穿过重重田野与树林去寻找河道,头脑有些犯晕,方向感也开始模糊起来。无奈,又要等海棠派人来找到他吗?这时,小海听到“咯呜咯呜”的叫声,零星而微弱。这种叫声他并不熟悉,高原没有这种生物,平原的树林里也不多见,但这声音,他一定听过。

循着声音的方向,小海最终看到的景象是:水流缓慢的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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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声音的方向,小龙最终看到的景象是:水流缓慢的宽阔河道上,栖息着成群的天鹅。原来是天鹅!铃兰曾经提到,小龙也有可能是骑着天鹅而来。小海对天鹅的亲切感因为这样而更添了一层。既然,它们可以从别处带我飞来这里,说不定,我也可以骑着天鹅重新回到高原,回到我的故乡。驯服它,我就可以飞走,至少可以离高原更近一些吧。

这么多的天鹅,黑压压一大片。它们的叫声,和其他鸟类或是禽类差别很大,而且音量也会大得多,因此可以传到很悠远的地方。屏息凝神,要听辩出它们的方向,并非难事,从此小龙再也不用担心迷路了。

“咯呜咯呜咯呜……”一阵嘈杂的叫声中,小海突然看见,这些黑天鹅聚集起来追逐着一只白天鹅。这么多的天鹅中,只有它一只是白色,雪白明亮的羽毛,把整个河面都能照亮。不知是因为对弱者的同情,还是对落单者的惺惺相惜,小龙认定,一定是这只白天鹅带他来到平原。过了一会儿,天鹅们大概是飞累了,便自行解散结束了这场追逐,白天鹅躲到了一旁的岸边,不与它们争食。小海走到它的身边,想要与它说话。“咯呜咯呜”,模仿鸟鸣是小龙的强项,白天鹅仿佛真的能够听懂,也“咯呜咯呜”

轻声回应起来。

十五岁,小海被从学校里退学了,训练师放弃了他——不管怎么去训练,他也不可能完成考核的,即便以最差的成绩完成课程他都做不到。妈妈带小海去山神的庙宇,祈求答案与出路。

答案与出路。

庙宇坐落在山脉人能够到达的最高点——他们每征服一个制高点的山峰,首先就要在那儿修建一座山神庙。庙无法修得很高耸,但一定是足够大和坚固的,走到最深处就能看到供奉的山神像。她是一座背对着人们的雕像,双手交叉叠在身后,手掌大而厚实。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童,也是一尊背面的雕像。它们是立体的雕刻,理应可以看到正面,可是雕刻工匠不会将这些仔细刻画的,因为刻画出来也没有人能活着看见。神像与神庙都是依着山崖而建,神像的正面就是万丈的山崖了。

妈妈一大早就牵着小海出发了。没睡醒的小海很不舒服,但为了不让妈妈难受,他还是咬着牙上路了。那么高的地域几乎还没有被攀登者开发出来,他们只开辟了一条崎岖的小路。

妈妈原本准备了很多供品要背上山,可是考虑到路途的艰难和小海难料的身体状况,她一件也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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