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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尾深蓝

一尾深蓝

作者: 陈水水 | 来源:发表于2018-01-10 09:39 被阅读12次

    【旧作系列·可能是小说】

                                                           一尾深蓝


    本报讯(记者 颜若) 2011年3月5日,一名女子在福建海域跳海身亡。据当地渔民讲述,该女性的丈夫在三年前出海打渔时不幸遇难,此后其一直行为孤僻,不善与人来往。据记者了解,该女性与其丈夫有一个儿子,在丈夫死后,其小孩由奶奶代为抚养。最后据相关心理专家断定,死者生前患有严重的神经症及心境障碍。由于其丈夫的死亡给其带来巨大的精神痛苦,又缺乏必要的心理干预和疏导,最终导致死者的自杀。在此,记者也要提醒大家:关注心理健康,珍爱美好生命。

    楔子

    2010年的夏天,在一个风很稠的日子,我终于找到了那片海,那片属于你的海。从此,我过着面朝大海的生活,却始终追寻不到心中的春暖花开。


    一. 即便如此,我仍深爱着这种生活,粗糙,平静,孤独,似乎远离尘嚣,在云朵中轻飘。从没有过的,不知是混沌还是清醒。

    这里的风,从遥远的海中央,带着咸腥的温柔与湿漉漉的情感,飘拂而来。阳光下,风中的沙子细腻地舞蹈,反射炫目的光芒。木屋窗口的风铃,在无数个白天和夜里唱响,相思成歌。

    我把我所有的旧书,《安徒生童话》,《巴黎圣母院》,……甚至是小学上课时偷偷在课桌底下翻得连环画,高中时晚上躲被窝里打手电筒看到泪流的言情小说,一本一本的整理好,摆在破旧的格子木上。那些泛黄的书页,沾满了我的墨迹,涂满了我的青春年少,以及我此时此刻,等待你的心情。


    二.中午小憩的时候,我会让那些海边的孩子,走进我的屋来。我不喜欢他们,也不讨厌他们。流着鼻涕的,汲着拖鞋的那些小鬼们,随意翻看我的旧书。有时候,他们会问我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可是一般情况下我都懒得搭理。我知道,这一群孩子里面,或许其中一个就是你的小孩,可是,我并不清楚,他是哪个。抱歉,这些年,我唯一记得的,就是等待。

    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不得不赶走他们。他们,有的坐在潮湿的地板上,裤子印出水印儿露出圆圆的屁股蛋蛋;有的依靠在松松的门框上,刚好捂住溜进来的凉嗖嗖的海风;有的坐在我那坡脚的圆木桌上,我是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坐坏了我那可怜的宝贝。我不得不赶走他们,我想,我需要拿着扫帚对他们大吼。可他们总会捱到我的烛灯亮了,才揉揉红红的眼,舍不得似的离开了。

     或许,我应该把这些旧书都送给他们。可是,那些书里面,藏着你的影子。你的眼,就在那里。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我会从格子木的左边走到右边,用眼细细的扫,睡觉前,我会从格子木的右边再走到左边,我觉得,那是和你,深情对望。


    三. 有一天晚上,当我细细的抚摸那些书本,我惊奇地发现,《安徒生童话》不见了!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我的名字:陈水水,“水水”的那一捺飘得很长很长。当我写下名字的时候,你就坐在我的旁边,你刮刮我的小鼻子,说,生日快乐。

     夜好静。屋里的烛灯,透明的灯罩上,一只蛾子匍匐着,它永远也不能再靠近烛火,哪怕一毫米、一微米。咸腥的海风从窗口灌入,那一星烛豆,在我的注视下,像气球一样慢慢膨胀,渐渐地,气球的边缘抵达灯罩的内壁,可爱的烛灯迅速融为火球。风越吹越猛,窗户咯吱咯吱的呻吟。烛火已不再是烛火,而是一片璀璨的火海。深蓝的火舌吐出火红的枝蔓,我瘫坐在地上,不停的后退,冷汗涔涔。

     火苗张牙舞爪步步紧逼,蔓延的火光映红我的双眼。我紧紧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倾泻而出。我分明感觉到,手指浸入火心,强烈的灼烧感,疼痛感,袭来。


    四. 醒来天已微亮,黎明的颜色从木板的缝隙里渗进来。我很喜欢这种细腻且轻柔的感觉,就像温婉的阳光浸入海面一样。但是此刻我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力气去观看阳光下的海,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我怀疑我得了重症肌无力。我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缓缓坐起来,屋里很静,窗门紧闭。小圆桌上,蜡烛已燃尽最后一滴烛泪透明的像一双无底的眸子,玻璃灯罩上,那只烤焦的蛾子散发出浓重的死亡气息。难道“蔓延的火光”只是一场梦?

    哦,不。

     我想,我一定是累了,太累了,毕竟等你,是比天空还遥远的事情。我习惯性地从格子木的左边望向右边,再从右边望向左边,的确是少了一本书,优美的《安徒生童话》。

     中午小憩后,那群小鬼们又不约而同的堵在我狭小的门口。我拿着扫帚,让他们站成一排,一阵叽叽喳喳后他们终于站成小绵羊乖顺的模样。我开始一一询问,有没有人趁我不注意,悄悄拿走了我的《安徒生童话》。问到,第五个小孩的时候,有个小鬼向前走了一步。

     是个眼睛很小的孩子。

     印象中,他并不常来。而且很有几次,总是有个眼睛同样很小的老妇人,凶狠狠的从我这里把他拽出去,每次我看见他那即将要流泪的样儿,我都很想制止,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总被老妇人小小眼睛里直射出的嫌恶和不满深深逼回喉咙去。他很可怜,我想,但这决不是因为我,我对自己重复说,这和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对。是这样。

     他从衣服里小心翼翼的掏出那本书,我一把夺了过来。就在我的巴掌即将扇到他脸上的那一刻,他把脸迎向我,“那是妈妈送给我的书,已经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他眯起双眼的样子,竟使我的手掌停落在半空,心针刺一般疼痛。

     孩子们都被吓散了,他躲在门背后,发出轻微的啜泣声。我抚摸着找回的《安徒生童话》,就像抚摸你被海风噬过的脸一样,这一刻,是不是我已等到你。


    五. 我把寻回的书和我最爱的那幅油画放在一起,锁进柜子里。最近,我总是记不清我到底锁好柜子没有。我反复的检查那把绿色的锁,我常常盯着锁眼看,一看就是好久好久。我想,我恐怕患上了记忆衰退症,尽管我还如此年轻,就像待字闺中的羞婉女子等待你迎亲的马车。只是,多年后,我记得的,也许只有等待吧。

    黎明的时候,我坐在沙滩破旧的木头船上,观望太阳冲出海平面的那一刻。“冲”是个多么有力气的字眼,冒险、探索、勇敢、坚决,这些东西在我身上恐怕早已不存在了吧。人心总是很奇怪的东西,越是自己没有的东西,越是欣赏,明知道是自己不可能得到的,却越想得到。我多么盼望,太阳升起的时刻,就是你从海面归来的那一刻。可是,你总是没有,无论如何也没有。泪在脸上流的感觉,就像一条小溪水淌过平坦的沙土地,没有完全渗进去,当然也没有完全流出来。我平躺在发霉的木板上,闻这一片淡淡的腐臭以及感受那微微的一线冰凉。也许,这艘破旧的渔船曾在某个动人的海湾遇见过你,她还记得你,曾经温柔的回眸一笑。


    六.天又黑了,我点燃蜡烛,盖上灯罩。我喜欢蜡烛,它们散发的光小小的,像豌豆般可爱,却可以使人的心暖暖的。当年的你,攒下生活费为我买的生日蛋糕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生日蜡烛,你总说有多大就点多少蜡烛,可我总是一下子把所有的蜡烛都点光插在蛋糕上。你微笑着看我许完愿,眼睛眯成一条线。

     我打开绿色的锁,抽出《安徒生童话》和那幅油画,我想,如果你在我身边,一定又会笑我幼稚笑我傻。最近,我脑海的画面总是不经意就翻回从前,我庆幸着我们的世界像比童话世界更美好,没有夺走美人鱼嗓音的巫婆,没有放弃鱼尾后走路的剧痛,没有辜负和绝望,我唯一做的,只是等待你,为你祈福。

     油画上,大片大片的深蓝色晕染成汪洋大海,善良的美人鱼在月光下静静等待,她那双多情的眸子里融满晶莹的泪光。我,呆呆地,在靠近烛火的地方,望着她流泪。

    疼痛袭来。

    泪眼婆裟中,我看见烛火蔓延,火星四溅。拿着油画的手,正在慢慢的燃烧,细小的浅蓝色火焰像潮水一样浸润我的手指。黑色的油渍顺着胳膊留下来,滚烫滚烫的,逼得我直流眼泪。空气中油味四散。

    “啊”,我站起来,使劲甩开胳膊,我听见油画摔落在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不停的咳嗽。或许,我会丧身火海,我会被活活烧死。很多情况下,我会保持淡定的姿态。就像习惯等待一样,毕竟等待是个慢性词。可我不能死。我明白。我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来继续等你。

    对,不能。

    “可是,他已经死了。”

    “不,你在乱说什么?”我感觉我的手逐渐握紧,发出响亮的骨骼声。

    “你其实知道的。”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相信你的,我会等他回来。”

    “他怎么可能再回来?”

    “你乱说 ,你骗我”

    “他死在海里了,你别骗你自己了,永远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不,求求你,别骗我。”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每个人都骗我。我只能相信我自己。摔坏的油画裱架躺在地上,难道我的童话也摔碎了吗? 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我看见,我燃烧的手指正在快速的愈合,淡蓝色的火焰越来越淡,最后变成手掌一样的颜色,原先烧糊的地方,慢慢挤出白净的皮肤来,就连指甲也在迅速的长长。天啦,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使劲的闭上眼,空气中的油味也消失了。

    许久后,我才缓缓的睁开眼。我很怕,我感觉有一个未知的,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的东西,正缠绕着我。我不想往下掉。可是我已经再往下掉的途中了。我的眼光停留在我手中的照片上,照片上年轻的我依偎着一个小眼睛男人,俨然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我知道,那就是你,虽然我多么希望不是你,可你曾许我一个光明的未来,光明的,未来。你曾说“我牵着你到处瞎逛,哪里都是我的梦想”,那么现在,你的梦想呢?

    我把照片紧紧抱在胸口,又一阵疼痛感袭来。我想,这一定是我人生最痛苦的时刻了。我害怕,在这样安静无人的夜里,就像有一根一根的针,有节奏地深深地扎进我心里,每一秒,我都会疼到抽搐。

    是啊,那就是你,我的小眼睛男人,眼睛眯成一条线的小男人,是我甘愿忍受失去嗓音的痛苦以及割尾走路的剧痛,只为追随爱情不离不弃的青年王子啊。是我,死在海上的男人。

    明天,我也会像命定的那样吧,最终沦为泡沫升上天空。只是,我还会依然等你,等你从茫茫的大海洋里变成蒸汽凝成雨滴,我期待与你见面的那一天。说好的,我,等,你。

    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面朝大海,却来不及看到我的春暖花开。


                                                                                 201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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