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谵语
一
沙地中央挤满的是无姓名的人。神色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某种依靠。如果有一把伞，他们会撑起。如果有一支笔，他们会书写。如果回头能看到什么令人安心的事物，他们会回头。
然后，开始慌张。顺应亘古以来的本能，重复着无法理解的带有语音的符号。他们不会明白，有人已取走这些符号的意义，一切表达都是徒劳。
不，不是一切，至少他们还有由四肢组成的身体，由骨骼组成身体，由恶毒的友善的绝望的愤怒的怯弱的，一双双眼睛组成的身体。不可揣测的眼神的孽力，终于宣示了一种情况：其实保护一个人与伤害一个人相似，保卫自己与伤害他者相似。
其后的喧嚣中，可以看到他们的血淌入沙间。
二
这样一个时刻，有些人会快乐，有些人会痛苦。从环绕沙地的草原来的人，从环绕着沙地的水泊来的人，既没有表现出冷酷，也没有表现出仁善。注视避难者的奔逃、呼喊。眼前这些跛足的人，年轻男子，小丑扮演者或者皇帝，究竟从哪里来？
而避难者，你只是怕死而已。你却因此误以为你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你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你不会问这个样一个问题，你已经忘记了什么是问。
你不会问，却有疑惑，那不言自明的事物。从哪来？到哪去？是这样说的吧？可你什么也不知道。
三
沙地中央挤满的是无名的尸骸。收尸者，为什么从在这未见过你的身影？颅骨和胫骨，血肉和毛发，为何不由你拣去埋葬在故乡的山丘上？注定不来的角色却更值得被等待。等到幸存者们忽然清醒时，这个谜语已经随风消失了。
也许应该称之为老人，也许该称之为孩童。这里的时间以沙数般多的规则流逝，因此其中有数不清的重复，也即意味着有数不清的意义。
关于意义，这已死之人如此陈述：将死之际，我误以为回到了A地。经过A地时，误以为回到了B地。经过B地时，我误以为回到了C地。我所认识的你是亨德维尔，我所认识的亨德维尔与雅各布森似为一人，雅各布森实际上或许是普罗若。请你把这遗书交给江水边的少女，与交给特拉可斯的少女无异，与我身后的名为拉纳的女子无异。
意义就是他一生都在重复着的重复。而避难者，你所理解的又是什么？尸体颤抖着嘴唇。明白了。
四
须发如冰的从草原来的巫师，须发如冰的从水泊来的卜者。你的确指明了一条路，用你沾染火、血和泥土的手指。还记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工作的吗？你在朱梁画栋之间品饮不属于你的茶水的时刻，你在荒原上靠近木星的一方低头抚慰伤口的时刻。不由分说，是你指引了他们的路。
沙地中的人已经离开，尸体已经消散。在临终的时刻，同我们一样。也是那么无知，也是那么孤独。 莫非在地上打过滚、唱过歌，曾经迷恋过只言片语、一个眼神、一次经过，就已经满足了吗？
有人的呼喊还在飘动。一九五三年，不是在水池中，也不是在天空里。一九五三年。 你忘了吗？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丰收的冬夜，我们在集体农庄收割紫色的纳斯达克代持基金。巫师？为什么你留下 ▢ 一个人。
五
在这个地方感到不适。在这个地方，只是其中一个。
2023年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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