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相的女人

去理发，碰到一个拦客看相的妇人，鬼使神差停了下来。我们先是坐在台阶上，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写下我的出生年月时辰。倒是快，写完后没怎么花时间算八字，马上拿起我右手看。当然了，说好是看相，看是重点嘛。“好，那我就实话实说，讲到不好的地方不要生气哦……”看相的算命的，大抵都是从这样开始讲起的吧。

相的是右手。无非是钱财、健康、子女、婚姻。金木水火土基本五行要懂，是金命还是火命，五行缺了哪一个？不缺最好。

先来谈生命线，深深长长高寿几何？旺夫吗？桃花运类？有了桃花运，还有没有桃花命？婚姻怎样？属相配不配？钱财上比较重要，要细细说。时不时停下来，问一句：“你听得懂伐？你懂我意思吗？”“我是安徽人，你听的懂我的普通话吗？”

因为要从出生时讲起，讲到现在，谈到未来。过去如何，还是需要几分本事来讲明白的。几岁到几岁怎样、那一段时间又怎样，虽不细细说，大体上总要答得过得去的。要说的不对，人们也不愿意听下去了。所以她不停问：“我讲的对伐？”我暗暗点头。

“实话实说，讲到不好的地方不要生气哦。”这句话看一次相讲个二三十遍只多不少，生意好的时候一天看个7、8来个，练的实在太顺了，张口就来，一溜嘴说快了，一般人讲这句话可能要个4、5秒，她只要一两秒，快得一开始根本听不清她讲的是什么。她嘴皮子都快干了，从包里掏出一瓶开水，水快到杯底了，几朵白色的菊花静静伏着刚好被淹没。

她讲好的地方多，不好的一笔带过。“你讲点不好的。”我提醒她。“不好的嘛，就我刚才跟你说，你是金命，你老公是木命，你要迁就他多一点”，话锋一转，又开始讲到好。诸如旺夫之类。“哪里看出来？”我问。“你看你人中深又长。”“人中，人中不是讲子女吗？”“不是，人中好就是旺夫的。”

太阳开始大了，我们从台阶上换到了星巴克门前的椅子上（讲实话，要不是星巴克喝咖啡的人都躲到室内吹空调去了，我也不好意思坐在门外，和一个看相的女人）。我静静地看着她，四十多岁的样子。穿一身大花短袖长衫、黑色宽腿长裤、短发，脸被晒得红红，两手各套上一截白色袖套，咋一眼看上去像是收停车费的。山根横纹杂乱、鼻子窄瘦、耳朵无垂，倒是符合她现下操劳的样子。“你这个人，福气是有的，就是香火拜的少，你不要信天主教、基督教，你要信佛教。你要多去大寺庙拜拜。我们安徽九华山，很灵的。我们中国四大名山，普陀山，那是求健康的；九华山，那是求财……”

她又拿出一堆书签大小的签文来，“来，你求个签。”“不会全是吉签吧”。“呐（第二声）！怎么会？！”。她一面说，一面像摆一副扑克牌一样把一张张签文插进去，至于理牌怎么理，哪张牌旁边放吉还是放凶，吉凶错开来还是各自一列，对面的人是看不到的。拢共十二三张的样子。“抽四张！”我随手抽出两张吉签两张中签来。她又开始一一解释起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抽签不会又要钱的吧？”“那你都抽中了吉签了，还不加点喜钱呐！”

那要是抽中下签怎么办？怎么个说法怎么个赚头？我暗暗想。去祸避凶的法子他们也多的是吧？

九华山的香火信封就捏在这位妇人手里，要是我再添点香火钱，她应该就能把手里的平安符连带送给我了吧？

说好的看相三十元，最后我给了六十元，还要对她说声谢谢。 “妹妹，你听我的，要大胆的往前走啊。”她说了三遍，说一遍拍一次我的手，好像要把她的确定重重地传给我。大胆的往前走，是啊，我心里涌起一股豪迈来。你看，我起码能觉察到未来一段时间内，方向是明朗的事态是积极的。我这样想的同时又感觉哪里不对。开始细细捋一遍始末。几分真，几分假，真真假假，她带着我，我跟着她，一路拐进她早已不知走过多少遍的巷子。本来是没有路的，走的多了，便成了路。她自成一套，我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么，人们为什么会去看相？大概是心有不安罢。看相师的工作，不正是让人心安吗？他们在你最脆弱不设防的时候，在你经过的那条路上等着你。---------------2016年5月13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