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大事

1

寒风刺骨，云层暗涌，天色不过刚刚露出一点白，路上的热闹已经铺开。

除了快速穿行寒气之中的车辆，也有断断续续亮着一只眼睛的电机转动的声音，从远处缓缓而来，再向着远处缓缓而去。只在看到的人眼里，留下一副匆匆的影子。

夜色在做些最后的挣扎，寒风也在为自己所剩不多的冷拼尽全力。一条没有灯光的巷子里，传来了一阵响动。接着就可以听到门锁开启的声音，伴随着吱呀地停顿，脚步声便逐渐回响在巷子的各个角落。

巷口的路灯开始按照自己的规律不安分地忽闪起来，在这光与影的交错里，花明珠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拖着自己有些疲惫的身体从巷子里面走出来。他其实并不喜欢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早晨出来，尤其是在没有看到太阳的时候，他就更不愿意了。

有的人喜欢冷是因为他自己常年奔波在炎热干燥得环境中，一直渴望经历一场漫天的大雪，一次深入骨髓的寒冷。走的人在寒冷的天气中躲藏惯了，想要拥有四季如春不必担惊受怕的生活。没有拥有什么就总想拥有，人的心思总是不满足的。

屋子里面的暖是让人感到舒服的，是让人怀念的。在那个时候，花明珠总要在这样的屋子里面一直躺着，直到有人将美味的食物端到他的面前。那个时候的感觉真好，他在心里想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反问着自己，想要知道答案，却总想不起来具体的时间。也许是因为他一个人生活得时间久了一些，有些记忆也就变得模糊起来。

2

花明珠叹了口气，将两只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手收回了衣服里面。这是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蜷缩在衣服里面的身体仍然会觉得冷，他也只能无动于衷。自身携带的热量从来都是一个消耗品，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清晨。他出了巷子，就立即向着对面的街道走去。忽闪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也顾不上，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尽快完成，时间长了，他觉得对不起自己在这冷风中承受的苦。

街道上有陆陆续续的车辆行过，大部分都亮着灯，缓慢向前走着。也有沉默地行者，它们如同一个斗士，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起来。不过说来也奇怪，花明珠是一个过马路从来不会看两侧路况的人，这本来是一件危险得事情，可总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弄一般，只要他穿过马路，从马路上面经过的车辆就会忍受红灯的煎熬，也不知道为什么。

花明珠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紧了紧，这才再次继续向前走去。刚刚的安静已经消失，出现在他眼睛里的，只剩下一个接着一个亮着灯的店铺。店铺前面的空地上是摆放整齐的桌椅板凳，以及那些坚守在寒风中为了和饥饿抗争的人。

白色的蒸汽开始在这些店铺前面弥漫，混合着食物香甜的味道。花明珠将自己躲藏在衣服里面的手掏出来，放到自己一侧的口袋中摸了好一会儿，这才在脸上浮现一个得意的神情。

幸好它还在。

这本来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只是对于现在的花明珠来说，他必须要学会记住这样的事情。身边的人已经走了，有的事情，他只能独自完成。而有的人，就算是亲人，他也会一点儿情分也不在乎。

3

“你来了？”

“是的。”

“你本不该来。”

“我本来也不打算来，只不过有的事情，有的人，需要让我过来。”

“好吧，你来点什么？”

“有新的花样？”

“没有。”

“那就和以前一样。”

“坐里面吧，我开了暖风。”

花明珠从眼前的这个人一侧绕了过去，来到了他身后的屋子里面。这儿的温度果然和外面有着天壤之别，只是多了一些呛人的味道，他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可以承受得了。他特意挑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开始运功。

一股淡淡的粥的香味从他的身体里面冒出来，也有一种纯粹的热量开始在他的后背生出来。不过是十来分钟的间隔，他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屋子外面的天已大亮，他看了看远处，一个从睡梦中醒来的城市正在释放她拥有的活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出了门，看着所剩无几的食材，这才在脸上挂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完了？”

“完了。”

“明天还有吗？”

“没有了。”

“为什么？”

“过年了。”

花明珠没有再说话，他静静看了正在眼前忙碌的这个人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向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这个人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说出来的话，就一定是会实现的。好在他觉得自己在这旧的一年的最后一天可以和他告别，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幸运。有的人想要见面一年了，都没有机会，那才是最可悲的。

寒冷的早晨有时候才是最热闹的，躲在各种衣服里面的人为了一天的生计开始在这样的时刻进行养料的补充，谁能够说他们只是一些漫无目的的做事者？至于那些一睁眼就是四季如春的世界，虚构的假象从来都没有一点儿现实的存在，那才是最可悲的。

也许真的有一天，这个世界变得不再本分，变得刀枪剑戟拿出来实打实地竞争，那个时候，花明珠觉得自己倒是可以不再忍受这寒冷的清晨。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