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顿下来后,杨健益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在卡宴居然混得风生水起,不但独立支撑一爿洋货店,还买下一家餐馆,正在装修,一俟他们父子到来即可开张。
杨健益和父亲两个便一门心思投入了餐馆的装修工程。
这期间杨健益也少不了找个借口去秦绍祖那里走走,一口一个阿叔,叫得秦绍祖眉开眼笑。
秦绍祖开的是食品店,专门卖吃的糕点,喝的酒水。他拉开水柜的玻璃门取出一瓶果汁递给杨健益。
杨健益忙不迭地接过来,一边心不在焉地跟秦绍祖搭腔,一边眼睛就朝收款台那里瞟。
秦瑛正坐在那里收款,一边忙碌地敲击收款机上的键盘,一边将一件件物品塞进塑料袋里。
杨健益见她顾不上搭理自己,便走过去和她搭腔。秦瑛心里是喜欢的,但碍着父亲的面却不好怎么表示,只是笑着朝杨健益斜了一眼。
正在付款的那位顾客突然尖叫起来。原来秦瑛一分神,敲错了键盘,10法朗错成了100法朗。
那顾客伸出黑黑的拳头朝杨健益晃了晃,裂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呲了一下,哧哧笑了。
杨健益见不是事,讪讪地笑着和秦绍祖打个招呼走了。
杨健益见天往秦绍祖店里跑,秦绍祖见到杨健益当然很高兴,但看到他与秦瑛打得火热,不免又有些担忧。
沈玉莲不好阻止儿子去找秦瑛,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个星期日,杨健益与秦瑛一起驾车去库鲁的火箭基地参观,晚上很迟才到家。
沈玉莲跟儿子说:“你们不合适。”
杨健益说:“怎么不合适了?”
沈玉莲说:“她是你妹妹。”
杨健益说:“怎么是我妹妹了?”
沈玉莲说:“就像是你自己的妹妹一样。”
杨健益说:“像我自己的妹妹一样,总归不是我自己的妹妹啊!”
沈玉莲一时语塞。
有一次母子俩又在讲这个事,被杨宗琦听见了,插嘴道:“我看蛮好。”
沈玉莲厉声道:“怎么个好法?”
杨健益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溜之大吉。
“你们上辈人没有达成的心愿他们下辈人帮你们达成了,还不好!”
沈玉莲瞪了杨宗琦一眼,杨宗琦立马打自己的嘴巴,说:“该打!该打!”
秦绍祖也劝说女儿,但他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女儿自是不听,还搬出老娘来当救兵。
秦瑛的母亲韩晓玉来到卡宴不久就得了一种怪病,久治不愈,一直躺在床上,除了上卫生间其他什么都干不了。
她很奇怪丈夫怎么会不同意自己的女儿跟沈玉莲的儿子恋爱,说:“你跟他们夫妻都是同学,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还记恨杨宗琦抢走了你的爱人?”
面对妻子的嘲弄和质疑,秦绍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瑛自此愈发跟杨健益打得火热,几乎每个星期日都一起驾车出游。卡宴的青田人都说杨健益与秦瑛是金童配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玉莲和秦绍祖只能苦笑,暗地里着急,却是一筹莫展。
一天杨健益扭扭捏捏地跟沈玉莲说他要跟秦瑛结婚。沈玉莲闻言大惊,说:“不是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你们不合适!不合适!”
杨健益说:“不管合适不合适,秦瑛有了……那个了。”
沈玉莲顿时如五雷轰顶,身子一晃,差点昏倒。
杨健益赶忙上前扶住拼命叫妈。杨宗琦闻声跑来一迭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沈玉莲推开父子二人,跌跌撞撞就往秦绍祖那里跑。
秦绍祖家里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秦瑛将想跟杨健益结婚的事告诉母亲韩晓玉,韩晓玉说:“不能再晚点吗?”
秦瑛摸着自己的肚皮说:“不能,已经两个月了。”
说完便跑出门回自己房间去。她知道母亲一定会说服父亲,同意她与杨健益的婚事的。
秦瑛与杨健益其实是计划好了的,生米煮成熟饭,不怕你们不同意。他们哪里知道天已经被他们捅破了。
当韩晓玉将此事告诉秦绍祖时,秦绍祖整个人都呆了,口中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韩晓玉见状好生奇怪,说:“怎么办,马上举办婚礼啊!”
秦绍祖说:“不行啊!使不得啊!”
韩晓玉说:“怎么不行啊!怎么使不得啊!”
秦绍祖说:“健益是我的儿子啊!我不该瞒你啊!”
说着,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韩晓玉说:“健益怎么会是你的儿子?你跟玉莲四几年就分手了,健益该是五几年生的吧!”
秦绍祖说: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五四年我被委任为反共救国军的少校团长,带领一帮弟兄潜入浙东沿海一带岛屿。
“那里有玉莲的一个表姐,当年竭力支持我和玉莲的事的。我找到她,让她带一个口信给玉莲。玉莲便带着一个小女孩一起来看我。我这才知道原来玉莲嫁给宗琦时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一转眼孩子都10岁了。
“五年前,玉莲将我们带来卡宴,她又告诉我,她那次来看我回去后的第二年又生了一个男孩。健益来了卡宴,我一见,真的,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真的是我的儿子。”
这下轮到韩晓玉呆住了,她一把抱住秦绍祖哭喊道:“都怪我们不早说,秦瑛,秦瑛她——”
门“哐”地一下被撞开了,秦瑛冲进来指着秦绍祖大喊道:“你!你们……”
回身又跑出去,这次她不是跑回自己的房中,而是跑下楼推开大门,冲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天上适时响起一声炸雷,顿时瓢泼大雨劈头盖脑铺天盖地,轰然而下。
秦绍祖见被女儿撞破真相,叫声不好,也忙从楼上赶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推开大门冲进大雨之中,只能连连跺脚。
这时沈玉莲浑身湿淋淋地跑来了。两个人大叫一声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仿佛时间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几年前。
三十几年前,秦绍祖与沈玉莲也是在大雨中这么相拥相抱着痛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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