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思索无用,自然无处而发。日夜思索,又何友乎?荒唐胡乱言罢了。
致友:
我常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自数百个问题而来,成为当下最令我挂悬的问题之一。清晨醒来的第一次惊恐来源于它,令佳肴无味的源头是它,午后面对空屋流下的眼泪亦是送给它的眼泪。这个问题稀松平常,这个问题震撼天地。昨夜里从荧光笔画的星星中我竟又看见了它。我想了又想,对着满载了一屋子昏睡的黑暗提问:“什么是幸福?”
你瞧瞧看,这不正是一切的祸源么?小姑娘梳妆打扮为情郎,书生十年寒窗考取功名。小了说,个人幸福,家庭和睦;大了说,社会安康,国家繁盛。为什么幸福如此重要?它牵连的是一个人的整颗心。整颗心都说好,连同脑与身体也无异议,那便是幸福了。幸福好啊!身上有劲了,生活顺意了,生产也就搞上去了,社会不就进步了嘛!这不就是顺水推舟、正向循环的好事么?
可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我问天下,只见车马匆匆,没个抬头的。倘若“幸福”是这么件简单的事,那约翰·格雷也不至于写出本《人类幸福论》了。我们不如倒着来推,先谈谈历史上或者生活中那些幸福之人是什么样子的,再来讲幸福的要义。我们收集样本嘛!
于是先问恋爱中的小姑娘,小姑娘整颗心捂得热热的,身体也滋润,只是脑时而唱反调。理性与感性,答应亦是不答应,谅他或是不谅他,吵闹不可开交。你待她想一会儿再回答,她又说:“哎呀!谈个恋爱累死了,一点也不幸福。”
再去问那榜上有名的书生学生,脑子勤快,日日沐浴真理与先贤之经验,日后也必有前路坦荡。一位书生突然叫道脑袋疼、背疼、胃疼;一位学生闷闷不乐,说这小阁楼禁锢了自己的灵魂。先生吹胡子瞪眼睛:“幸生逢和平之国,获如此资质,亦有典籍引路,竟不知满足,不可教也!”上前去问先生,先生知满足必知幸福,满怀期许提问。谁知,先生一拍桌子:“教这么一群废物,何谈幸福?”摆摆手走了。
路上无猫犬,街巷有乞讨者。乞讨者必然是不幸福的。于是我走进一家大别墅,这洋楼结构就是气派,大理石地板泛着吊顶照射下的光。哦,这一家有夫妻二人,父母健全,儿女成双,还养着毛发蓬松的小犬!必然是幸福之家啊!上前去问,丈夫却说合伙人如何嫉妒他陷害他,商场上如何撑面子假逢迎;妻子谈婆婆如何闹不愉快,变着法儿排挤他;老头老太太讲这大城市多寂寞,没人听得懂乡音,媳妇儿成天就知道买东西不干活;一双儿女吵着闹着争一个玩具,一会儿又哭着说爸爸妈妈成天因为奶奶吵架,哥哥说干啥都要让着妹妹,妹妹说哥哥啥都好,大家都喜欢哥哥不喜欢我。
我慌忙逃出这座鬼屋。看着这些收集的资料,差一点儿我便写下“幸福是伪命题”之论点了。但我如同被那从不搭理我的“天下”安排似的走进一处寺庙,有妇人在为远行的游子祈福。我见她双眼紧闭,眉目间尽是忧愁,她口中小声念道:“待我儿平安归来,我便来还愿。愿我佛护我儿周全,此吾乃一生之幸。”不确定此“幸”之含义,我小心上前问询,妇人答“幸福”便离去。留我一人于佛前思索良久。
回到屋中,我展卷写下:
苦难是幸福的土壤。
停了停又写:
幸福能且只能从他人身上得来。谋求个人幸福之人往往不幸,除非为失格或超格之人。失格如反社会人格,超格如佛陀。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窗外传来一声呐喊,惊得我笔落于桌下。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联合起来!”似有数千人应答,那喊声回荡好一阵子。
我推开门去看,那些个呐喊的青年脸上无不洋溢着坚定、朝气,还有......一种满怀了希望又浸润着苦难的复杂情绪,它以一位青年的心为中心向外指,那能量与气韵却连通起来了,弱者也挺起脊梁得以跟上队伍,体肤疼痛瘙痒也全然不在意。这样伟大而隐秘的情绪不正是“幸福”吗?
我激动地双唇颤抖,赶忙回到屋里,慌乱捡起桌下的笔,写下文字:
扎根于社群的革命是幸福的革命。两人及两人以上之群体才能产生出幸福,这源自于幸福只能从他人身上得来这一性质。因此,幸福的获得不在于身份、地位、性别、财富、国籍、资质之有无、天下太平与否种种条件。幸福可生于顺境亦可源于逆境,苦难乃幸福之沃土。然幸福只来自于不为讨好、不为奉承、不为赎罪之付出,来自于真实本我之心,以坚强之体魄、清醒之头脑构建而成。因此幸福之所得不易也。
加注:谋求个人幸福之人往往不幸,除非为失格或超格之人。失格如反社会人格,超格如佛陀。
2021年5月4日夜
手稿01 手稿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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