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埔桃源,我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在我的记忆中想象大概高于现实,只能说一点印象。我亲眼所见的景物人情,不如我家人所描述的那样具体那样动人,张口说来尽是好尽是妙。
未去桃源先有印象,缘起一碗牛肉丸汤。老人回回说起都是一种陶醉状态,仿佛已经喝到了热汤嚼上了劲道的牛肉丸似的,低头闭目充满回味地道一声“好!”然后,仿若汤面上氤氲的白色水汽一样,脸上浮泛着笑容……
第一次回桃源,还没到家,经过街道先去探访牛肉丸店铺吃上一碗牛肉丸汤。印象中店铺不大,有肉眼可见的年代感,大概是因为已经过了吃早餐的时间,整家店空无一人,店门敞开,外面是热闹的集市,摩托车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我们大声喊出老板,点完所需,老板掌着大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做好后,老板两手端着滚烫的肉丸汤迈着大步迅速地往桌子上放,上全了后朝我们吆喝一声“好了”,点燃一根香烟,消失在里屋。
我端详着传说中的牛肉丸汤,比平常吃的丸子小一些,颜色深一些,圆圆扁扁大小不一,卖相极其普通。所有的想象在吃这一口肉丸汤的时候回归了现实。一桌子的人吃得起劲,赞不绝口:“有牛肉味!真有牛肉味!”一碗牛肉丸汤吃的心满意足,这汤底分明是用深沉的乡土情制作的。
后来我越发肯定,桃源来的食物就是世间绝味。桃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桃源的人都是讲品位的。
不管什么时候回到“怡和楼”,哥嫂们都特别热情,我们跟着吃大锅饭,菜桌上的全是桃源味,赞美的语言更为质朴:青菜更有青菜味,鸡更有鸡肉味,鸭更有鸭肉味……一切自然生长的东西更有它本来的味道。每一顿都吃得有滋有味。
“怡和楼”建成几十年间居住了五代人,爷爷奶奶生下的子孙都居住在此。房子是新式楼房,屋顶中心保留了客家围屋“天井”的概念,日光可以透过顶棚沿着楼梯落下,雨水却不能,顶新式独特的“天井”。越来越多古老的文化在简化,变成一种符号存留在我们心里。
我们回去也住在那儿,是一套改良过的两层复室。印象中饭后时间二楼客厅总是坐满了亲朋好友,男的都是西裤衬衫,九十年代流行于香港的天王发型,或者把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乌黑锃亮,摩丝大概是每家的标配。走路各有风度,烟不离手,吞云吐雾,高谈阔论仿佛天下事尽在五指掐算中。几泡茶下来,整个客厅烟雾弥漫,人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这时候闭着眼喝茶,听音辨位也许更显神通。女的衣着倒显朴素,但是坐下来一张口同样是眉飞色舞,各显神通。
耳闻这些乡亲生活闲适赛过神仙。喝名牌酒,抽名牌烟,上班清闲,下班麻将,也不知道是谁在几十年前看过香港景象之后赋予了这个乡镇“小香港”的美名。良田美地在村民的悠闲自在时野草占地为王。沿着一车道的水泥路往村外走,一大片稗草、蓟、野蒿...凭着天地滋养,自由生长,自由的让人嫉妒。密密层层,高低起伏,蒙头盖脸地掩埋了土地,一直蔓延到山岗上。这是一块神奇的土地,人和自然都活出了自由狂野的秉性。
我住的房间窗前正是古老的大围屋的一侧,是范氏祖屋。破落沧桑,一切都表露于外。屋顶是黑瓦片,这种黑瓦片最经得起时间的磨砺,永远保持它历经风雨的深沉。简朴的黄泥土墙身,裂缝却像蜘蛛网似的蔓延。几排小小的窗口,大概和人的面孔相当,从外朝里望,只看见黑黑的洞眼。围成一个大圆,朝南开一扇大门,门扇褪色腐朽,围屋靠近猪圈的一角已有塌落的迹象。
内心的好奇促使我走进去亲眼看看晨晨爸爸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这样的房子有一种肃穆的庄严,站在外头望着庞然的围屋,敬畏之感油然而生。据说围屋不是简单的只满足居住需要的屋子,里边暗藏玄机。有些房间设有暗格,可以躲避搜查,楼房结构奇巧,楼层房间之间还有不为人知的暗道,战斗片里看到的剧情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这古老的房子聚集了多少智慧,那简直是一个神奇的所在!我起初真想进去一睹玄机。
但我从来不曾真正走近它。有人说房子不够牢固怕遇上坍塌,有人说一楼已经成了某人的养猪场,臭气熏天不说,里边有一条凶猛的大狗要小心防范,还有人说楼上许久没有人上去,也许藏匿了像蛇一类的危险动物……我思来想去还是没敢进去,他们的劝告不无道理,怡和楼门坪边的板缝里就居住着一条小蛇,十几年前我站在那儿看见的时候才拇指大,这么多年彼此相安无事,倒成了邻居。近几年少有出没,听闻上回有人见到这个“小邻居”出来望风,已然是条大蛇,也有人说可能是那条小蛇的后代。也是,我在这座怡和楼里也做了叔婆了。
保持着距离观赏也许更好,它存在于我的想象中,这么多年我用我的想象不知道给它添了多少浓墨重彩的神奇。
这是我的印象桃源,也许真实,也许有虚构的成分,但这就是我的桃源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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