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喜欢说:隔辈亲是宠溺。这一点我不能否认,可能是我生长环境的影响吧,我一直想为我的英雄写点什么。
打记事开始,我就坐在爷爷的小摩托车上了。那时候他才50出头,还是个健硕的小老头。
我生下来就不吃妈妈的奶,爷爷那时候没有摩托车,天天骑着大金鹿从我们村到另一个村给我买最新鲜的羊奶和牛奶。所以当我渐渐长大的时候,爷爷总说我是喝着羊奶长大的。
爷爷那时候是村里的书记,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一手办理的。那时候我们住在村里最后面的房子里,也是村里最大的房子,后面爷爷承包了一大片的果园。那时候我叫它花果山,爷爷勤勤恳恳,果园的大树小树都由他自己打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每到秋天的时候,爷爷就在两棵有了年岁的杏树上面绑上两根厚厚的牛皮绳,中间在系上我很小时候坐的婴儿椅。我在上面漾秋千,爷爷就在旁边帮我推。这样的游戏一直到我上小学还在重复着。
当时在村里的乐趣不多,有的时候家里人都出去了,只有爷爷一个人带着我。他把我抗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一边走一边晃悠着,问我怕不怕。在爷爷的肩膀上,我当然不怕。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夏天。在我们路过的小路上,总能看见一种不知名的紫色的大花,开得绚烂至极。皎洁的月光打在爷爷的肩膀上,我们两个走夜路的时候,我总是眯着眼睛趴在他的头上。爷爷好像从我记事的时候,就留着那种头顶有点秃,两边有头发的发型。
我记得有一次,家里下了很大的雨。我喜欢吃花生,那天正好是花生可以摘的日子。爷爷问我吃华生麽?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外面还打着闪,我就说我要吃。爷爷穿着雨衣和水鞋跑到了后山,给我隔了一堆带雨的花生。就是那种小水泡大小的,现在的味道我可能不记得了,但是现在想想,那个味道应该是甜甜的吧。
后来,我上了幼儿园回到了县城。刚来的时候我闹着要回去,要找爷爷。没想到我爷爷竟然骑着他的小摩托车来接我了。每个周五准时来接我,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无论春夏还是秋冬。我爷爷住的村子和县城不算远,但骑车也要50分钟左右,那时候我爷爷已经快60岁了。就这样,幼儿园的所有周末,我都是在爷爷家度过的,然后周一的早晨,他在骑着小摩托车把我送回幼儿园。我还记得一件特别清楚的事儿,那时候幼儿园流行那种印画册,也是我和爷爷说了之后他给我买的。现在我都保留着那本画册。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就不让我回爷爷家了,学习要紧。那时候我自己又不能坐车,我爷爷就隔着星期来看我,然后给我10块钱或者20的零花钱,再陪我!去超市里买点好吃的,中午领着我去吃躲好吃的。我爷爷从来都顺从我的意愿。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肯德基什么的还没流行到我们小县城,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正好那时候我们那开了一个类似肯德基的汉堡店,那里面当时都超级贵的。我们从超市里出来后,我爷爷指着那个店就说,我们去吃汉堡。当时我上小学,也知道什么贵什么便宜,就挑了个最便宜的汉堡吃,我爷爷真的是什么都没吃一直看着我吃。
爷爷以前总在我们小学门口等我,即使他没有提前告诉我会来找我,我也能出门的时候一眼看到他。爷爷隔几个周来看我已经成了定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记得都很清楚。我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他没有告诉我要来。放学之后,我的好朋友和我一起回家。走着走着,我就看到我爷爷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袄站在树底下,他也看见了我,一直在笑。他每次一看见我就用非常生气的语气问:怎么又瘦了?我说我在减肥,他就说你还用减肥。老人家都希望自己子孙白白胖胖的。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中午他带我去吃的羊杂汤,我们老家的特产,就着酥油饼,整个小饭馆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吃的特别香,现在我走到那个小饭馆还会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来。
中考那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当时真的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我爷爷那天来看我,依旧骑着他那个小摩托。我坐在后面,风很大,当时爷爷的耳朵就有点聋了,我大声的对他说,爷爷我想要个MP4,我爷爷可能也不懂什么叫MP4,就问我多少钱啊?然后立马就给我钱了。我就想起小学二年级也有一次,我和我同桌打赌,周末回来买个新文具盒。我不敢回家要,就打了个电话给我爷爷,我爷爷周六那天就来了。带我到商场去买了文具盒,当时还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自动笔,谁知第二天被班里一个头脑不太清楚的小孩给弄断了,我当时真的恨不得抽他。
我爷爷其实每次来看我,都会带一堆家里的东西,就怕我吃不饱饭的。就算鸭子生了一个蛋,他也会煮熟了拿给我。我看着他头发越来越白,慢慢的就非常心疼,原来我的英雄也是会变老的。
高三的时候,过得真是人间地狱。雪上加霜的是爷爷那年被诊断出一场大病,我当时整天在屋子里掉眼泪,然后真的也学不进去,只有假期能去看他。他动手术那一天,我没去。后来我妈说!手术很顺利,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我妈说我爷爷住院的时候,经常带着我奶奶到我们一起去的米线店吃米线。我当时真是想笑又想哭,我想起我们一起在那个破旧的小饭店里吃米线的情景。其实我当时高中了,知道钱来的不容易就带他到米线店去。他说这吃的啥?我们到饭店吃菜,我说我喜欢吃这个,他拗不过的。
考上大学后,我爷爷执意要来学校送我。我们这只有半夜那一趟火车,因为没买到卧铺,只能坐硬卧。爷爷都快70岁了,还笑嘻嘻的跟着我坐硬卧,我问他累不累,他说他当年和别人走了几天的路到别的地方去卖东西。在小辈面前,晚辈们永远是不服输的。我问他你这么远来干嘛?当时的火车要做8个小时,我爷爷说我来看看路,以后来看你就找得到了。现在想想,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我有时在想,我爷爷给了我这么多,我给过他什么?总算想起来高中的时候拿了第一笔稿费,趁他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了一套保暖衣。当时他真是乐开花了。好像除了这个,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给过他。
可是你不能不惊讶,老人们对一些事情的记忆真的太深了。我小时的种种丑事,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说一遍又一遍,多少遍都带着微笑说。到超市的时候,他总是说:“我去找找玉米啊”他永远记得我喜欢吃玉米。在外面念书给他打电话,他总是小心试探我钱够不够用,我说够了他还不相信。
上个假期的时候,我和爷爷出去吃饭。现在我经常带他去一个馅饼店,那里的服务员认识我们了,看见我们就笑眯眯的说,这样的爷爷真好啊。恩,我也想这样的爷爷真好啊。我跟你爷爷说了这句话,我爷爷说好什么都没有钱,老人们总是这样,想把自己有的全都给后辈们。
时光已经转了20多年,他也从一个健壮的小老头变成了一个有点驼背的小老头。但他还是不服老,他勤勤恳恳的种着自己的麦子,浇灌着自己的蔬菜。我骄傲,有这样的超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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