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9）

人的一生，看似漫长，但其实也很短。岁月就像一台老钟，钟摆一成不变地摆动，一天天，一年年，不知不觉地就摇光了一辈子。

二伯和二妈的日子多少年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二伯在学校送走了一茬又一茬的毕业生，二妈在家侍弄着鸡鸭猫狗，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倒是俩人一辈子不吵不闹。

一家五口在奶奶的厢房过了二十年后，在自家的自留地上盖了五间瓦房，儿子结婚住三间，他自己住两间。

二妈还是一如既往地攒钱。去年，二妈病逝，二伯在三个孩子面前亮了家底，一共攒了40万。现在听起来不算是个大数目，但是根据推算，三十年前他们就应该是“万元户”了，那时候的万元可是不得了，现在存款五百万的人家也没有当年“万元户”那么牛气。

我为这老两口惋惜，这几十万是一辈子从嘴里抠出来的，从身上省下来的。错过了多少应有的好日子，缺失了对父母应尽的孝心和手足间应有的温情。

我常常以他们为反面教材：人这一辈子如果把钱看得太重，就会失去很多比钱更贵重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爸爸和二好像不是一个妈生的孩子。用妈妈的话说，一辈子没停止过折腾。

乡里组建了文艺宣传队，爸爸一面教书，一面为宣传队搞创作。爸爸的文笔真不错，一部作品被县里看好，有家单位要抽调爸爸进城，专门搞文艺创作。

我九岁那年冬天，爸妈把两间房卖了，所有的家什划拉一块，装了一辆马车，妈妈抱着我和弟弟坐上马车，一百里路走了整整一天。爸爸骑上家里唯一的一个大件——自行车，在后面追赶。

此时爷爷已经过世好多年，坚强的奶奶坚持自己单过。奶奶迈着一双小脚，不听爸爸的劝阻，坚持要送到村头的大道口。

妈妈坐的马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拉着爸爸的手不放，但是一句话不说，我估摸当时她是不敢张口，一说话恐怕眼泪就会掉下来。最疼爱的老儿子如今举家搬走，当母亲的怎能不难受。

爸爸骑上车子，要一路上坡下岭顶风北行，。奶奶站在路口，举目眺望。爸爸走了很远，回头望去，一个小小的黑点仍停留在呼呼的北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