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黄蜂的时候,他还不胖。
当时是个颇有禅境的雨天,我由厕所出来,便见一位橙黄色的诗人端坐在窗台上,一边啃着指甲一边思考着什么。
他的眼神很凝重,像是在考量着并不存在的某种距离,无数的落叶或躺卧安然或翩然起舞,暗淡带着一丝肮脏的黄色衬显出他毛发的光泽,此时,他又仿若一名剑客。
只见他蜷缩着的后腿猛地伸展,修长的前肢夸张地向前挣开,猫脸上两颗星星反射着阳光,直直地穿透了前方的虚无。
扑通,他砸在了水泥地上。
他想飞?我的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刚才他的姿势像极了飞鸟振翅,可惜的是和鸟雀们比起来,他的前爪更像是一对烤架上的鸡翅膀。
他的确是想飞的,我后又仔细观察了黄蜂几天,吃喝拉撒与旁的猫无异,唯独每次起风的时候,他总会一边拍打着身边的落叶一边乘风而起,克服了本能般地张开双手。
然后扑通。
或许是扑街扑的习惯了,黄蜂的古怪行为变的愈发频繁。起初一天一飞还可说是跨国班机,过得几个星期便成了国内快线,再过几天竟然快向着公交车看齐了。还好黄蜂是有些理智的,仅在一楼试飞,若是跑到顶楼,后果便不消多说了吧。
自那次起,我便时常盯着黄蜂,盯着他起飞,坠落,看着他懊恼地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刺溜一下窜进树丛里去。
终于,我似乎发现了黄蜂的秘密。
那天午后,刚下完雨,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漉漉的草叶味,参杂着隔壁衣服受潮散出来的腥臭,竟有些莫名的悸动。我看着黄蜂又一次准备起飞,又一次不出所料地坠机。只不过这一次,有个人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挠起了黄蜂的下巴。
黄蜂显得很开心,也不忙着起身,索性翻了个身任由来人搓他的肚子。
我愣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我同样瞩目了黄蜂的壮举,来人我认识,是班里的同学,标致的鹅蛋脸上嵌着两轮明月,眨动间浮出璀璨的光,让人看一眼便会沉醉其中。
我看着黄蜂在那里不知羞耻的翻滚磨蹭,竟有些惭愧,枉我之前以为其究竟是一只有着怎样高贵猫格的骑士,结果竟是出卖身体的色胚!
我不怀好意地摇了摇他的饭碗,里头为数不多的小饼干抱在一起,在碗里晃荡着。
黄蜂显然是听到了我的召唤,可他不为所动,反而朝我抬起爪子晃了晃,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我瞥了一眼他那快要咬秃了的爪子,叹息一声,掉头回了宿舍。
过得没几天,便听闻了黄蜂被班里一妙龄女子收养的消息,女孩儿住八楼,我便只能厚着脸皮央她千万将黄蜂看好,别让他摔死了自己。
谁知女孩讶异地看着我,我才得知,黄蜂现在在女生宿舍里混的风生水起,要粮有粮要床有床,颇有些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意思。
哎,终究沦为了爱情的奴隶啊。我感叹着,逐渐将这只颇有些奇妙的猫忘在了脑后。毕竟他十有八九会在那边娶妻生子,我可能再也见不着那只想要飞的猫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见到黄蜂时他已然变成了一只蜂后,他趴在女生宿舍的墙沿边跃跃欲试,终是返回某一条雪白的大腿上午睡去了。
多年前,我读王阳明的传记,读到龙场悟道那一段时便被击中了,现在想来,我似乎并不是被阳明先生深邃而又浅白的唯心主义所影响,却是让他拿着一口名为求索的铁锅,隔了数百年将我炖了个通透。只是不知道,先生是否愿意煮上一只胖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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