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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的味道

枇杷的味道

作者: 小桶鱼 | 来源:发表于2018-04-11 22:33 被阅读107次

    (一)

    1997年,隔壁的林德荣的一家搬走了,住到了新居里,空出来的房子让给了他弟弟林德瑞。

    林德瑞的老婆是四川人,斯斯文文的,不苟言笑,很安静,她的方言说得不太好,和其他人交流都不多。

    夫妻两人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叫林君,我记不住另外两个女孩子的名字。她们都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古灵精怪的,话说个不停。林德瑞很内向,不像他哥哥那样成天赌博,主要的营生就是种田,闲暇时候,就和他老婆一起去厂子里割鞋底。

    林君和她的两个妹妹让家里每天都洋溢着欢声笑语,洗衣服,提水,做饭,洗菜,捉蜻蜓……无论做什么事都能互相开点玩笑,自从她们一家搬到隔壁,每天都能听到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好像她们从来都不会滋生出烦恼一般。

    林君和我是同一年出生的,比我略小了几个月,我们小学是同学,家也住隔壁,但是没有玩在一起,没长大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很难玩在一起,比如我们捉鱼摸虾,她们跳花绳,我们折纸飞机,她们逗小猫,真是无聊透了。能和我们一起玩的女孩子只有佳秋,像个小男生一样,后来佳秋转了学……再后来我也转了学,见到林君时间就少了许多,但是寒暑假和各种节日祭典的时候还是会看到她,林君她家里很穷,于是很多繁褥的祭祀是不参加的,哪怕是春节,游灯游神这样的也只是象征性的拿了几个烟花放一下,我会分祭品给她们吃,也会去礼堂掰下大段大段的蜡烛油,教她们擦在点着的废烟花筒上,这样可以烧很久。

    所以她对我总是很礼貌,见面了会打个招呼,也会很客气的问候我的父母。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

    初一的暑期回老家度假,许久不见,发现林君个子长高了很多,比我高了半个头,我问林君为什么长这么高,林君说自己开始发育了。

    “发育就是长个子吗?”

    “长个子,还会长......”林君说了一半,想了想,继续说:“还会长胡子。”

    我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次日,我打开二楼的门,趴在地板上写作业,忽然听到一阵笑声,三个脑袋从隔壁的窗子里探出来,原来是林君三姐妹。隔着两米远,林君居然认出我写的是什么,颠倒的汉字被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出来,我写的是作文,被林君这么念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就故意掩了作业本,三个探出来的脑袋一下子全部缩回去了。

    后来我写作业的时候,三姐妹都经常会偷看,然后点评。

    林君的视力特别好,有点异于常人,她看的到作业本上写的是什么,两个妹妹是看不到的,所以每次都是林君大声念出来给她们听。

    一天,我又在写字,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和窃窃私语,不用抬头已经知道三姐妹又趴在窗口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作业本。

    “他,是一个初一的男孩子.......”林君念着。

    “他喜欢......”

    “喜欢什么?”

    “是啊,喜欢什么?”

    林君忽然发呆了好几秒,两个妹妹都问了起来。

    “看不见啦,他的字写得太丑了,不看啦,洗衣服去。”林君说完就跑了,两个妹妹跟着她一起缩回去脑袋,窗子也啪嗒一声关了上。

    我有点惆怅,觉得自己有点唐突,我并不知道林君对我的态度,很是担心她真的生气了不再搭理自己或者和父母说。

    停了手中的笔,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的水田出神。

    忽然听到楼梯传来悄悄走路的声音,我以为是小左来了,起身走到楼梯口一看,是林君。

    她伸了伸舌头,做了个小鬼脸,说:“我过来看看,参观一下,可以吗?”

    我想起,处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她从没到自己家里的二楼来过。

    林君光着脚,蹑手蹑脚地踩上楼上的木地板,看了一圈,问:“这个,是录像机吗?”

    我点了点头。

    “这个台灯好漂亮。”

    我对着她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应她,于是没有说话。

    林君穿着花色的连衣裙,也朝着我笑了一下,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她眨了眨大大的眼眸子,欲言又止,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还是说了出来:“你,刚才写的,喜欢我什么。”

    我楞了一下,其实我没有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刚才只是随心写的喜欢,如果认真说来,真的不知道喜欢林君哪一点。

    但是,我确实对她有好感,很久了,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像是理所当然的那样。

    因为经常干活,林君晒得黑黑瘦瘦的,黝黑的皮肤,细胳膊细腿,胸前跟男孩子一样那么平坦,不像我班上的那些城里的女孩子那样,都是隆起的。

    林君也没有她的两个妹妹那么漂亮,更加比不上佳秋。

    见我没有回答,林君有点失望,说:“你是随便写的吧。”

    “不是。”

    “那么。”她说完这两个字,就盯着我的眼睛,等着我回答。

    “我说不出来,但是我听到你的声音就很开心了。”我压低了音量,生怕被人听到。

    “我的声音不好听啊。”林君处在变声期,带着点沙哑。“以后就变成跟我妈一样的声音了。”

    “不会,听着很舒服。”

    林君坐在了地板上,微微笑着,有点腼腆,看着我,并拢侧放着两条腿,扎着马尾辫的头发有点儿凌乱。

    “你的门牙也很好看,像小兔子。”

    “你笑我是个龅牙。”

    “没有,我就喜欢这样的,很可爱,我也喜欢你这么黑的皮肤。”

    “如果以后我变白了呢。”

    “那我也喜欢。”

    我也陪林君坐了下来,林君不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也不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却是我第一个表白的对象,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曾经想对佳秋说这句话,但是一直到她转学都未能如愿,以前觉得表白应该是在一个很庄重的场合,没料到却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和林君说了。

    我问:“你喜欢我吗?”

    林君点了点头,带着微笑,又露出了洁白的小兔牙。

    我伸出一个指头,碰了一下林君的手背,林君没有抵触,我伸开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林君的手臂,像绸缎一样的光滑。

    “你摸我。”

    “我没摸过女孩子。”

    两人都沉默了几秒钟。

    “我可以继续摸吗?”

    林君点了点头。

    我继续体验着丝绸一般的触感。

    忽然从隔壁传来林君两个妹妹的喊声。

    林君忙站了起身,对我说:“我要回去晒衣服了,刚才叫她们洗衣服去了。”说罢,提了提连衣裙的裙摆,一阵风似的,下楼去了,穿三凉鞋啪嗒啪嗒地跑回家。

    我觉得刚才摸过林君肌肤的手指头都是滑滑润润的感觉,像是摸到了蚕丝,而蚕丝下面藏着果冻。

    二楼的窗户外又很快传来唧唧喳喳的声音,三姐妹抬着洗好的衣服上来晾晒。

    我坐在二楼的门口,看着她们。

    “哎,你怎么还在。”

    “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又不热。”

    “哇你的脸确实很红,耳朵也红了。”

    两个妹妹大呼小叫的。

    林君一言不发,她看了我两眼,继续晾着衣物,我看到她的脸颊也微微有点红,只是她的皮肤黑,不显眼。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走回屋里去了,坐在床沿看着窗外。

    心跳得好快,好像刚刚跑了五十米。

    (二)

    从那天起,林君会经常偷偷地来找我玩,有时候在家里,有时候在外面,林君一直很介意被多嘴的村妇们看到,招惹到闲言碎语,所以总是带着我往后山跑,那边有很多枇杷树,也有龙眼树,我们可以坐在龙眼树的粗犷的树干上晃悠一个下午,吃着果子吹着风,临到太阳快下山了,会赶忙跑回家,因为林君还要给家里做饭。我们每次都带点摘来水果回家,这样她的两个妹妹就不会说她又出去玩了。

    林君一家,过得很清贫,没有喝过饮料,夏日的唯一饮品,就是甘冽的井水加几颗糖精。然而即便是这样,都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当然,女孩子的欢乐和男孩子的欢乐是不同的,我和小左可以因为捉到鱼虾开心一下午,她们可能会因为洗衣服的时候捡到几块漂亮的石头开心半天。

    有一天,林君来找我玩,刚洗过澡的她,散着潮湿的头发,

    “你身上好香的味道。”我说。

    “香皂的味道?”

    “不像。”

    “我今天没有用香皂,只剩一点了,留给她们两个。”

    “头发呢?”

    “用的是皂角。”

    “你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说不出来。”

    林君嗅了嗅自己的手臂,表示闻不到。

    “我闻闻你的。”林君凑了过来,嗅了嗅,“嗯,好像是汗味。”带了一点点嫌弃的神情,然后笑了笑。

    “你别动,我再闻一下,很好闻。”

    我靠近了她,从她的耳畔嗅到面前,然后鼻子快碰到她的鼻尖,清晰地听到她略加急促的呼吸声,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鼻息喷吐到自己脸上的感觉,

    那是别人的气息,

    我跟小左在田里摔跤的时候,他把我压到时候喷在我脸上的鼻息是让我不喜欢的,虽然我从未不喜欢过小左。

    这是,

    异性的,

    不难闻的,

    有一点点香,难以描述,

    有一点点醇,微微甘甜,

    我用嘴唇碰了碰她的嘴唇。

    像被蓖麻籽轻轻扎了感觉。

    “你吻过吗?”我问。

    “没有。”

    “我也没有,我不会。”

    “我也是。”

    “要伸舌头的,你要是觉得讨厌,你就告诉我。”我跟她说,她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我脑袋里瞬间闪过无数个曾经看过的录像带的片段,略微准备了一下,把嘴唇凑了上去,两个嘴唇贴在了一起。

    分开,

    又试了下。

    又分开,

    再试了下,

    我发现我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鼻息了,

    可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脸贴着脸,甚至都分不清是谁的气息。

    我试着伸出舌头,推开她的两唇,她抵触了一下,就松开了,我伸到她的嘴里,碰到了她的舌尖。

    我想用一个东西来描述这个触感,然而找不到,大概这就是初吻的感觉,难以形容的美好。

    “都说,口水是臭的,为什么我闻不到。”

    林君笑了下,说:“我也没有闻到。”

    “你刚才吃过枇杷吗?”

    “没有啊。”

    “为什么有枇杷的味道。”

    “不知道。”林君的脸泛了红晕,微微的,不是很明显,毕竟她的脸被太阳晒黑了。

    我抱着林君,她高我半个头,还得微微低头才能吻到我,我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摸着她的胳膊,绸缎一般,丝滑的感觉。

    我嗅着林君的脖颈,也是淡淡的枇杷的清香。

    整个下午,我们就像对方的影子一样,形影不离。

    (三)

    夏季的每天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向屋前稻田的时候,小左和我都会到水井边上洗澡,这是每个男孩子的日常任务,我们互相泼着水,小左忽然问我,

    “你有没有忽然硬起来过,就是,哪里。”他指了指我的裤裆。

    “有啊。”

    “经常吗?”

    我想了一下,我每次和林君抱在一起的时候,都会硬起来,会下意识的不贴着她的身躯,但是林君似乎不在意这个,于是回答:“是的。”

    “我想女孩子的时候,会硬起来。”

    “是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硬起来,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我撒了个谎,很低级的,似乎瞒不过小左,

    小左神秘地一笑,凑在我耳畔说:“你是不是和林君好上了?”

    我身子一凛,“乱说。”

    “你不要骗我,我们这么铁,你们成天玩在一起,你都不找我玩了。”

    我想了想也是,瞒着小左太没有义气了,于是就承认了,“就是比较好,不算是约会。”

    “我问了二姐,她说你们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

    “就是,我们是同宗的,五代以内不能结婚。”

    我当时从未把和林君在一起和结婚这个事情联想到一起,十几岁的少年,结婚,似乎不着边际的距离,但是听到小左嘴巴里说的不可能,也忽然涌上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你妈的,胡说八道。”

    “真的,二姐说的不骗人。”

    “你二姐会到处讲的,这个大嘴巴。”

    “不会,二姐说了,她如果乱讲,就嫁不掉。”小左给我保证他二姐这次绝对可靠。

    我把能不能结婚的这个事情很快忘在脑后,这种事情,对于十三岁的少年郎来说,根本不算烦恼,最后一盆井水从头顶泼下,一天的烦心事都跟着冲到沟渠里去了。

    次日,我和林君说起会硬起来的事情,

    我问林君会不会介意,

    “我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些事情,我没有想做什么,但是,就是硬起来了。”

    “我知道的。”

    “那你都不讲啊。”

    “我以为你故意的。”

    “我不是有意的。”

    “那现在呢?”林君盯着我的裆部看了一下,看不出不同之处。

    “没有呢,亲嘴的时候会有反应,会硬起来。”

    为了验证这个事情,我又抱着林君吻了起来,其实我想跟林君说,我摸到她手臂,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就会有感觉了,但是想想又没说,我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她当做是怪人。

    “变大了,也变长了。”林君看着我的裆部变化,她忍不住用手指按了好奇的两下,赶紧挪开,然后坐在一边笑着。

    我有点不知所措,是的,完全没有没有下一步该做什么的计划,也是坐着,看着两腿之间隆起的帐篷,把短裤顶得老高。

    林君又用手指戳了几下,然后用指头捏着。

    “做什么?”

    “不知道,我看过我妈是这样抓着我爸的。”

    “然后呢。”

    “然后。”林君隔着裤子,抓了抓。

    “不要。”我有一种想去小便的感觉。

    “疼吗?”

    “不是。”说完,我身体整个都颤动了一下,那时一种不可能憋住的尿意,果然。

    一片狼藉的场面。

    我找了干净的内裤和短裤换上,

    林君看着我换裤子的窘迫的样子,一直笑,本来想让她帮我洗,她说不好意思,怕被人看到了。

    我把脏了的裤子揉成一团,偷偷跑到水井旁用水冲了几遍,然后挂在楼上的竹竿上,像做贼一样。

    她也像做贼似的溜回了家。

    我和她都没有到准备好的年龄,所以就那一次禁忌的接触后,就没有再继续更深层次的探索了。

    林君不喜欢待在家里玩,因为家里可以玩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套积木,一本三国演义,一套天龙八部,还有她完全不感兴趣的电动玩具。

    拉着手在后山漫山遍野的跑,是最放纵的。

    (四)

    我们小时候居住的村子,坐落在山脚下,跨过山,便可以看到海,外婆住在海边,有时候她来看我,就会翻山过来。

    临着海边的,绵延着许多山,山脚下都是村子,所以每座正对着村子南面的山,都会被这个村视作私有领土,去其他山那边去玩,会被看做是入侵,大人们无所谓,小孩子们却会觉得被冒犯了。

    所以这次我们到刘柏村山上玩,也是冒了一个风险,我们一群孩子,有小左,还有阿牛,有林君,有大宝。

    其他人对我带上林君颇为不满,他们觉得女孩子碍事。

    我说林君可以帮我们摘龙眼,她爬树最厉害了。

    所以他们还是同意了。

    刘柏村山上有很多战壕和碉堡,还有一个贯穿山体的洞穴,据说以前战争时期驻扎了很多士兵,所以我们想去探险。

    找到洞口,费了很大一番劲,正准备进去的时候,遇到一群邻村的孩子。

    “你们是林店的?”带头的,个子最高的孩子问。

    “是。”

    “你们为什么来我们的山。”

    “我们来玩的。”阿牛应了一句,他的个子最高,比刘柏村的那群孩子里最高个头的还要高点。

    僵持了一会儿,我们人数略微优势,他们放行了。

    我们进洞的时候,他们没有阻拦,只是在门外看着。

    里面别有洞天,打着手电筒,可以看到有许多房间,有蓄水池,有石制的桌椅。

    “哐”的一声。

    洞口的铁门被关上了。

    殿后的大宝跑过来说,他们在门口点了火,用烟熏我们。

    本能驱使着我们朝着另外一边赶紧地逃跑。

    两个手电筒在前面开路,我们跟着一路小跑,黑暗里,我想拉着林君手,结果抓到一只厚厚的油腻的小手。

    这显然是大宝的手,我赶紧甩开了。

    又拉到了一个,大手掌,还没来得及甩开,听到阿牛吼到:“别拉着我。”

    第三次,终于抓到了一只瘦瘦的,冰凉的小手,手背是绸缎一般的触感。

    狂跳的心也安静了许多。

    两百多米的通道跑到尽头,我们看到亮光的洞口,觉得像是历经了大冒险一般,然后逃出生天的感觉。

    我们在洞口喘着气。

    林君赶紧松开了我的手,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各自都在嘲笑着其他人的胆小。

    山洞的另外一端出来,全是树林,看不到海,却闻得到海风的气息,还有几只叫不住名字的鸟飞到树枝上。

    很可惜,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照相机,所以只好把这些都印在脑海里藏了起来。

    (五)

    整个暑假,我们都过得无忧无虑,开学了就分开,假期了再重聚,虽然距离也就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但是在那个年代,对我们来说,好遥远。

    愉快的寒假过去了,过年期间父母在家的时间太多,我们一起玩耍的时间少了很多。

    次年的暑假又到了,整个七月都是慵懒散漫的。

    一直到八月的一个午后,母亲在楼下睡午觉,林君在我家的楼上,倚在我的肩膀打盹,忽然听到楼下嘈杂的声响,乒乒乓乓的,没多久,就看见林德瑞拿着个长矛从我家前门出去了,我和林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没过几分钟,就有很多妇女围到我们家门口,指指点点。过了半个多小时,母亲上楼,面目表情地看着我,又看看了林君,说:“阿君啊,你先回家把。”

    林君不知所措,低着头走了,我送她下楼的时候发现楼下一片凌乱不堪,桌子柜子都给推倒了,灯泡也给挑破了一个。

    傍晚,我的父亲从乡大队回来,看到这情景,又出门了,然后就有警车来了,把林德瑞抓走了。

    晚上林德瑞的老婆来我们家求情,说是林德瑞听信了谣言,有人在他面前讲林君跟我厮混,一定是林德瑞为了钱,把女儿卖给我们家了,因为我们是同宗的,一个姓氏,算是乱伦了。林德瑞觉得被羞辱了,一怒之下,就拿了把长矛到我们家大闹一番,完事了就躲在家里后悔。

    “他没有什么心眼的,就是个直肠子,一点就炸,炸完了就后悔了。”

    我的父母都没有应。

    “抓进去是要吃不少苦头的,弄坏的东西我们加倍赔,看在同村同宗的份上,不要告他了。”

    林君三姐妹也到我们家里,哭了起来。

    我走过去拽了一下父亲的手,他叹了一口气,我父亲是个没太多实权的村长,心善得很,答应吃过饭就给派出所打电话。

    母女几个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第二天林德瑞就放了出来,他脾气倔,回家后就没有出门,还是他老婆到我们家里道谢赔礼,我母亲知道他家里困难,说赔偿的事情就算了,毕竟也不算什么损失。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我和林君的关系仿佛也戛然而止,就像是盛夏的午后,凉爽的东南风忽然停了,只剩下让人燥郁虫鸣。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林君没有再说话,看到对方,就低着头走了。

    临近返校的前一天,我在楼上收拾东西,林君忽然来了,她和我母亲打了个招呼,上楼来找我。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然后我走上前抱住了林君,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就一直抱着。

    “明天我就走了。”

    “我知道,我问过阿婶的。”

    “只有寒假再见了。”

    林君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我说:“会的。”

    “我想知道,你有多喜欢我呢。”

    我想了一下,组织了几秒钟的语言,对她说:“就像第一次亲你的时候那样。”

    这个答案其实不太正确,是个循环论证的结果,但是我找不到其他更喜欢她的时刻,也没有更多的辞藻来形容那份情感。

    “我们只有寒假再见了。”

    “你别忘了。”

    “不会的。”

    第二天,临走时,林君只是在门口看着,没有走出来送我,我很理解她的心情。那时候没有手机,她家里也没有电话,所以每一次离别都充满着未知和期待,一次分开可能就是一个月,一个学期,甚至一年。

    我以为寒假就能再见到林君,但是下半年我们搬进了县城的新居,父亲也辞了村里的职务,忙于生意,结果春节也是在县城过的,元宵节的时候已经开学了,我让回村祭祖的母亲给林君带个信,信里寥寥数语,写有我学校的地址,母亲说好,她回来的时候,还带来的林君的问候,但是没有她的手信,整个学期,我都等着收到林君的来信,然而没有。

    次年的暑假,我回了老家,她没有在,听小左说,林君三姐妹一整个暑期都要在镇上的纺织厂打工。

    我想去纺织厂一趟,母亲没同意,她说不要做这些没有结果的事情,我开始有点怀疑母亲上个寒假是否给我带去那封信。

    时间动摇了我的坚持,我后来一直没有回到村子。

    大学毕业后,最近一次听到林君的消息,是参加婚礼,遇到小左,到他家里吃饭,聊着孩提时代的玩伴的近况。

    “林君结婚了。”

    “什么?”

    “嫁了好多年了,现在都二婚了。”

    “二婚?”虽然隔了很多年,我依旧觉得心头有点痛,像是用积木搭了个城堡,保护的很好,然后忽然发现被推倒了。

    “嫁了个隔壁村的,一年就离婚了,然后嫁了个陈店乡的。”

    “她过得好吗?”

    “很好,两任都很有钱,那么漂亮呢,抢着要的。”

    小左似乎忘记了我和林君的感情,

    胃口反映心情,所以那一桌的饭菜,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有时候一句话,一种气味,一种触觉,一段声音都会让人铭记在心,我后来再也没去试着联系过林君,也觉得没有必要搞清楚为什么我们忽然就断了联系了,只是偶尔闻到枇杷的味道的时候还会想起她。

    我高中时候曾经做过很多昆虫标本,夹了很多蝴蝶在厚厚的字典里,很多年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它了。

    我很怕打开它之后,看到的都是支离破碎的蝴蝶,所以宁愿相信它们都是完好无缺的,就像那个瘦瘦黑黑的笑起来露出小兔牙的女孩子。

    又想起小左的二姐,那个一直恨嫁的女人,于是也问了一下她的近况。

    “能怎么样呢,还是老样子啊,四十二了,都习惯了,怎么就嫁不出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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