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现在是二月二十五日,周二,我坐在羽田机场给你写信。还有一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从东京飞往广州,父亲将会接上我,我将会自我隔离两周的时间。
虽然晚上快一点才睡着,早上六点半的时候,被一声巨大的乌鸦声吵醒,就再也无法入睡了,开始做饭,收拾东西。定的包车提前一个小时来接我,我有些措不及防,因此最后离开的时候,竟然忘记要把最后的厨余垃圾倒掉。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叫司机掉头回家了,只能坐在车上,冷气狂吹,在震耳欲聋的dj歌曲中,后悔莫及。我看着窗外,观察路人是否带了口罩,一个男人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唱着“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而我的胃里似乎也飞进了一只蝴蝶,四处乱撞。
在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我想象着它将慢慢腐烂,发臭,病毒与细菌慢慢充斥了这一个密闭的空间,而不知何时会再一次被打卡。收拾房间和行李时,不知为何,我想起《三峡好人》那些被洪水慢慢淹没的房间,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主人也从此离开了它们,再也不会回来。它们被遗留在原地,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他们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这次离开日本,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回来。如果日本真的疫情爆发,或许两三个月,甚至半年,如果一切安好,母亲说,或许下个月就能回来了。
如此一想,或许这没有被扔的垃圾,也能称之为一门艺术吧。在被按下静止键的同时,还有某些其他的东西在生长,在繁衍,在翻滚,那是某些我残留下来的痕迹,一点一点充斥着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或许对于这一间房子来说,那是它的主人时不时会挂念它的一个原因,同时,也象征着她的归来。
回国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和母亲打了很多个电话,也发了很多次脾气。如果要回国,我的东西怎么办,我还继续租着这件房间吗?回国,也就意味着要重新面对我的原生家庭。前几日刚写到自己从晾衣服这件小事上,竟然能够获得幸福感,从而对现在自己的生活,达到的这个平衡感到心满意足。而当天晚上母亲就要我回国,立刻打破了我这个短暂的满足与平衡。看到朋友圈有朋友写道,本人家庭关系有多恶劣呢,我宁愿得新冠死在东京,也不愿意回家。我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理智上我认为回国是个正确的选择,日本政府的不作为,仿佛一个月前的武汉;情感上,我却百般不愿回国,不论是和母亲朝夕相处,还是与父亲,恐怕会陷入和暑假相同的模式,仅仅是每日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跟母亲赌气说不回去了之后,擅自挂掉了视频通话,没过多久,妹妹发微信说,大姐你还是快回来吧,我妈刚刚都哭了。我突然很难过,难过自己的无能为力,难过自己已然伤透了母亲的心。我是知道的,母亲如此爱我,我却如此懦弱,不敢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回国,或许会和以前一样,或许也会不一样。我知晓自己已经变了,某些破碎的东西,已经慢慢地被治愈了。我并非一成不变,母亲也是,我与母亲的关系,也并非一成不变。如此,我盼望着。
祝一切都好!
二月二十五日 二零二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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