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初四之日
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第一次我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第二次你不会记得,我说了也没用。
——余光中
娘若健在的话,今天是您九十一岁的生日。
凌晨后,一阵阵难过使我难以入睡,含着泪水,思绪杂乱不堪,想起了以前,提笔却无从下笔。
娘生于1929年2月13日,农历已巳年正月初四。卒于2002年12月18日,农历壬午年11月15日,享年七十三岁。
娘长相极普通,是一个大块斗的女人,劲大,耳尖,听力极好,一口好牙齿,去世前二个月还能吃炒蚕豆。文盲,目不识丁。记性却相当了得,一双不大的眼睛却时刻闪出智慧的目光,识大局,个性强烈,好恶分明,能巧妙的在社会上打拼。
为了家庭能够正常生活,娘在六十年代末,放弃了在市政工程公司的低薪水的正式工作。来到了实行工资多劳多得城北区土石方工程队,担任二中队十三分队长工作,俗称“土胡子”队长。工作的主要内容即挖、挑泥巴。整个小队计有一百多号人,因为是临时工,几乎是随进随出的。
记工员麻某,因为家庭出身成份高,在当年无法就业。故在此讨生活,写的一笔好字,其记工和工资表上字体如同篆刻艺术,恢复高考后的考入大学,后因是独子,要照顾父母,被屈才分配在市公交总公司工作,后至中层干部退休。土方队中有原旧时代的国民党宪兵、警察,“四类份子”及在文革中被处理的旧职人员,但是,成员大部分是有城镇户籍但没有正式单位工作人员。
大约是七五年的某天,娘带着我,提着二姐夫在海边部队服役期间晒干的墨鱼干,叩开土方工程施工的甲方领导家大门,将我们家舍不得吃的海鲜呈送,打私人交道,为了多接业务量。
目睹这一切,在我幼少的心灵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外表强势的母亲,在权贵面前,为了提高百号人的生活质量所付出的卑微行为,深深地触及到了我的灵魂。
娘大大咧咧,却心细如发,1974年夏季,我作为衡阳市少年篮球队员拟准备去西渡参加地区业余体校篮球赛前两天,娘带着我,穿着印有“衡阳市” 的队服和印有“市体”的回力牌篮球鞋,刻意的到中山北路与潇湘街交叉口的大队部,参加由小队长以上的管理人员召开的大会。
我知道,娘是将我作为她的优秀作品拟呈献出世人,用来增加她在众人面前的话语权。
今昔想来,我深感愧疚了娘对我的期盼,除了隅尔披着 “衡阳市” 队服的时间,娘仅在瞬间的时候能够为我感到骄傲和自豪。
余下的时间里,我辜负了娘对我的殷切期望。
娘总是希望我达到一定的高度。出人头地。我知道:几乎我的所有努力,都没有达到娘内心深处对我期望的目标。
我是娘在三十三岁时生的,接现在的说法,属于高龄产妇。
娘生前经常跟我的老婆开玩笑说:“咯架牛哑子,足足在我的肚子里呆了十个月,怀胎时我想恰牛肉,都不敢恰,怕生个牛哑子,结果还是生架个牛哑子。”
娘极迷信,曾经一个算“八字” 的先生:你的满崽,属虎,你属蛇,有点克。娘急忙:克我、克我!
这是娘的追悼会上,隔壁的老邻居说给我听的。这就是在娘的丧事中,每天晚上,我一直没有上床睡觉的原因。都是在娘的灵堂里守夜,在我的心中,我也只能依靠这种行为来弥补娘对我的爱,我知道,尽管微不足道,我却只能用这样方法来对完成对心灵的救赎。
再后来,另一个“八字” 先生对娘说:“你的满崽是个牛哑子性格就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你们母子俩的性格完成一个互补。”
不知是娘慢慢地老了,还是“八字” 先生的话起了作用,娘的个性逐步回归女性化了。
父亲在1993年走后,娘忽然间老了许多,加之年龄大了,便跟随着我们共同生活。在哥及姐妹和家人们的共同照顾下,娘逐渐走出了失去丈夫的阴影。
因为工作较忙,我在家的时间较少。可是,每当我回到娘家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娘只要听到是我开门的声音,刚刚还在和姊妹们一起聊天,有说有笑,立马,便不舒服了。甚至有点女人般撒娇。
几次后,老婆开玩笑:“你一回来,娘就娇了。”
娘走后,我想了很久。娘在父亲走后,心中依托的大山垮了,该是将崽作为靠山的时候了。
久违的太阳正值午时,照在我独坐的房间,含着泪,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大约在我十岁的时候,一个春天的下午,娘因为身体不适,提前下班躺在床上睡觉,朦胧中我将两个刚买的鲜肉包递到娘的手中,接过包子,我看见了娘的眼里含有泪水。
当时,我的心如刀割一般,娘似女汉子般的强势,内心却是如此的脆弱!
当时,我在心里发誓:我要努力,让我的娘强大起来!
娘和我,我们母子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从此,人天永隔。
将娘送上山后。我从未感觉娘走了,
她老人家的唠叨话一直在我耳边围绕;
身影依旧在修剪茶花、在淘米煮饭;深夜,我还在看书时,仿佛老人站在书柜旁在注视着,猛然回头,却是一屋安宁和吉祥;
每次叩门进屋,老人似守护天使暮顾她的后代……
2014年8月6日中午,市中心医院的ICU病房,在“的嗒、的咯”的声音中,全麻苏醒过来的我,望着满屋的各种医疗器械。我清醒的认识:回到了人间,活着真好!
我知道:是娘和父亲在天之灵暮顾着我。
在生死面前,是娘生前的谆谆教导,让我应该要做到汉子般的坚强、挺住。
因为: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太阳即将落下的时候,娘的身影慢慢地模糊起来;
季羡林:天哪!连一个清清楚楚的梦都不给我吗?我怅望灰天,在泪光里,幻出母亲的面影。
老话,疼崽疼满崽。受老思想的影响,娘对我关怀备至,今天,只能用阳光雨露般关爰来形容:
童年时,看到别的伙伴戴着皮帽子,娘下班后,连弄脏的衣服都不换,扯着我赶紧上商店购买,生怕货物抢光;
小学生二年级,左脸脑门边生了一个大疖子,在医院做了个小手术后,娘晚饭都没有吃,焦虑担心我是否会破相;
每一次体校的集训或出征比赛,娘对我都会不停地交代:别逞强,身体要紧;
每次娘上午开会,家里的菜则由娘购买,清晨,我早早的起床,跟着娘一起去。实际上藏着一个大的秘密,吃油条作为早餐是我跟娘买菜的回报;
不管家里经济条件如何,每年的春节前夕,我绝对会有一身新衣服上身,另外,比别的姊妹要多几块钱压岁钱,那是燃放鞭炮的开支费用……
太阳即将下山,余辉照耀在远方的西乡,那是我娘和父亲的升天之地。
时光流逝便没有减弱我对娘的思念,虽见不着娘的影,虽听不到娘的声,或宁静的夜晚、或重露的清晨,
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总在不经意间就跃上了心头:那微驼的背影,记录着曾经的凄凉;道道皱纹,刻画着饱经的沧桑;慈祥的笑容,饱溢着一生的善良!
那一坛坛老腌菜,那一串串红辣椒,那一碗入口即化的红烧肉⋯⋯
都是您对家人对子女细致入微的关心,使我们享受到无与伦比的爱意!
家:尽管不富有,但是,我们姊妹们自始至终感觉生活在人间四月天!
1980年酷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
父亲带着我回到了西乡的老家,娘没有去,临行前,将我拖到一旁,要我将送给长辈们的礼物,格外多一份送给外婆,我轻轻地告诉娘;“我会多一份现金给外婆的。”
看着娘满脸开心的笑容,我突然发现娘,是那样的容易满足,像个孩子般……
今天,所有的追思,或许都只能转化为:我心中对娘深深的祈福!
自我懂事后,每年正月初四,都是我们姊妹们最开心快乐的日子,
十八年前,您忍心将我们抛弃,让我们深感了“娘在,家在” 的含义;
今天,我们的人生只剩下了归途。
初四之日,在我的心中不能忘怀,永恒!
祈愿娘在那边一切安好!祈愿父亲在天堂里一如既往管好娘!
20.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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