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文/小野

【内含剧透，如若引起强烈不适，请自行关闭。】

以鱼的视角看人间，眼前的全都是炼狱。

比起“王子和公主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种陈腔滥调的童话，揭露现实的暗黑童话似乎更吸引人。因为谁都知道世间少有的是完美结局，所有的美好都经历过残忍骨感的冲撞。

《啪嗒啪嗒》就是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闯进我的眼睑，让我着魔一般看了两三遍。每一帧都充斥着极端的鲜明对比，像是混有黯淡灰尘的明亮空气，尽数吸入肺部，令人咳嗽窒息。

影片开始于一个海岸小渔村，灰蒙蒙的天空，人们在捕捞鱼蟹，没有任何声响，却盈满了压抑的气氛。海鲜餐厅门前的鱼箱设置得绝妙，因为在里面既能看见辽阔的大海，又能看见同伴被杀剐的现场。

啪嗒啪嗒是一条马鲛鱼，被捕捉后放进了鱼缸，她不断碰撞四周无形的玻璃，想回到海里。其他鱼都嘲笑她不自量力，只有善良的小黄鱼劝慰她接受现实，无论如何都无法冲出这堵无形的墙。

啪嗒啪嗒

老比目鱼是一个假性反派，藏身在鱼缸的隔板下，是所有鱼的统领。他为了权威，谎称自己来自大海，地位高于养殖场的鱼类。他教会其他鱼躲避被食客选中的方法:翻出肚皮装死。

店主会把将死之鱼扔进鱼缸里，首先被老比目鱼拉入夹层里把好的部分吃完，再扔上来让其他鱼分食。啪嗒啪嗒看着蜂拥而上的鱼们，不禁错愕。

吃食同类，苟且偷生，这种畸形的生存之道令她非常失望，她纵身跃出鱼箱，却在快要接近海边时因为缺氧，被店主发现放回了缸中，冷眼旁观的几条鱼幸灾乐祸。

小黄鱼崇拜她是海里的鱼，被她执着的精神感动，约定一起回到海里。啪嗒啪嗒已经蹦到海边，小黄鱼却无意被顾客踩住了尾巴不能动弹。她只好放弃独自求生，又和小黄鱼一起回到了鱼缸。

他们强调等级不一样，都臣服于老比目鱼。印象最深刻一段是啪嗒啪嗒说“海鱼和养殖场的鱼没什么不一样，其实都来自海里，只是你们都忘记了。”出身都是同样的，只是他们早已迷失了自我。

啪嗒啪嗒在鱼缸里听海的声音，她让小黄鱼静下来听，但除了她，没有鱼能听到，他们都没在海里生活过。这使比目鱼想起了爱人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很久以前鱼缸只有老比目鱼和他的爱人。他意志消沉厌世，接受了要被人类吃掉的命运。爱人不断鼓励他找着机会出去，短暂避死的方法也是她教他的。正当他重燃希望时，却亲见爱人被宰杀，彻底绝望。

她给大家讲述大海的美好，老比目鱼却向大家灌输大海很危险的思想。他说在大海里一天都活不下去，鱼缸里才是最安全的。

她再也难以忍受这个地方，最后她想出的办法是请下层缸中的帝王蟹帮忙打破玻璃，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蟹钳刺得伤痕累累。这时店主家调皮的小男孩出现，将她捞起来放进了餐厅的观赏鱼缸。

几条小丑鱼气势汹汹地让她滚出去，说低等的食用鱼不配在观赏鱼的缸中。此时她已经饥肠辘辘，突然张口吞食了所有的小丑鱼，因为疯狂摆动身子，打翻了鱼缸里的模型，断下来的尖刀刺中了她。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她毫不犹豫地吃掉挑衅的小丑鱼，其实也是表达粉碎了一种阶级观念吧。

所有鱼都以为啪嗒啪嗒已经死了，小黄鱼作出最后的挣扎，让大家一起逃出鱼缸，但没有人认同她。她也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奋力跃入帝王蟹缸中，被扎得千疮百孔后扔回鱼缸。鳗鱼像往常那样迅速咬开小黄鱼的肚皮，所有鱼都震惊了，老比目鱼衔回小黄鱼愤怒地说“她是我们的朋友!”

他又想起小黄鱼初来鱼缸，他说“只要你听话，就能活下去。”小黄鱼反问他“活下去，然后呢?”所以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最后形象大爆发的是鳗鱼，开始一直都是煽动型群众，后面暴露了最冷漠的丑态，为了活下去，甚至可以吃掉昔日的伙伴。就像动物的骨头被烈阳晒干后，仍然能生火炙烤动物。

满身伤痕的啪嗒啪嗒回到鱼缸，误会老比目鱼吃掉了小黄鱼。而此时比目鱼因未藏身到隔板下，被店主捞去。他目睹餐桌上呜咽的鱼头，眼里满是惊恐。

十分讶异于结局的反转:已经躺在砧板上等待宰杀的老比目鱼，因为客人一时兴起要换成马鲛鱼，啪嗒啪嗒代替他成为了盘中餐。活生生遭遇恐惧后，老比目鱼终于被迫追寻自由。

另一个反转同样令人惊艳:他拖动年迈的身体，朝大海移动，与啪嗒啪嗒第一次拼死蹦回海里的场景雷同，即将到海边被店主捉起，让人心里不免喟叹，逃不出悲惨的命运。可此时他嘴中却吐出了那把断刀，店主惊吓后立即松手，他如愿跳入海中。

这样的结尾看似与我们信奉的价值观相悖，无数人高举的鸡汤旗帜“越努力越幸运”在啪嗒啪嗒身上并没有应验。她的梦想与逆袭在拼尽全力粉身碎骨后轰然坍塌，而老比目鱼却幸运地躲过一劫。要说命运是公平的吗？肯定不是。这些不都是残酷现实的深刻映射吗？

生活就是这只小鱼缸，面对各种束缚与不公的命运，有人安于现状浑浑噩噩，有人自暴自弃还冷眼讥讽。你我其实也在水族箱里，内心憧憬大海。许多人并没有啪嗒啪嗒那样的大勇，只是像老比目鱼一样在生命的失落里不断地成长，最终觉醒冲破束缚。

啪嗒啪嗒的死并不是毫无意义的，燃尽自己发出光明，即使以惨败告终，却鼓舞了麻木不仁的庸碌之辈。黑暗或多或少总有一天会降临，不灭的是生的渴望。为理想哪怕付出一线努力，或许会遍体鳞伤，但也会发光，这样就是价值。

生的意义，死的意义。两种相对的概念，大抵都有相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