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生活无望甘堕落，身处泥淖难自洁
祥子终究没能抵制住美艳的夏太太的诱惑，也难以战胜自己的欲望，——别的车夫不也是这样吗？“一般车夫所认为对的，他现在也看着对；自己的努力与克己既然失败，大家的行为一定是有道理的。”——和别的车夫一样，他也得了“脏病”，这在以前是他最怕最可耻的，可是现在，他随意地打着哈哈就向别的车夫说了自己的病症，而“得病”使他更得到了大家的认同——祥子终于也成了一个“车夫”！那贴身藏着舍不得花的三十多块钱，就这么为了治病花出去十几块。他心疼钱，身体的痛苦也偶尔让他后悔，可是，他不再为生计着急，着急有什么用呢？命既然已经苦到了底，身体算什么呢？
偶尔，他也想起自己曾经的要强，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堕落下去，想到身上还有二十多块钱，心里又有了底气，便又想起了买车的事情。想着攒钱、买车、娶小福子……然而，一见到车夫朋友们，他的这些想法便都成了泡影。“生活既是那么无聊，痛苦，无望！生活的毒疮只能借着烟酒妇人的毒药麻木一会儿，以毒攻毒，毒气有朝一日必会归了心，谁不知道这个呢，可又谁能有更好的主意代替这个呢？！”
勤劳的、能吃苦的祥子成了一个懒人。刮风下雨、身体疼痛，他都不再出车，心安理得地一歇就是两三天。拉车的时候，他开始敷衍，一步也不肯多走，如果车主想要快一点，祥子便停下车问：“快呀，加多少钱？”他不再指望他们的善心，也绝不肯让人白费他的力气。
朴实的、曾经给老马买包子的祥子成了一个自私的人。他不肯把自己的钱借给别人，那些钱专为着风雨天给自己垫着用，自己比一切人都娇贵可怜！租赁来的车，他也不再爱惜，“车只是辆车，拉着他呢，可以挣出嚼谷与车份便算完结了一切”，人与车的关系不过如此。
木讷的、老实巴交的祥子变得无赖了。他不再怕巡警，随便在哪里都敢停车，即使巡警赶他也不怕，大不了揍了巡警去住监狱，于是他成了巡警也不敢惹的“刺儿头”；他知道那些穿洋服的先生们是多么强横而吝啬，也知道他们有多么怕脏了衣裳，所以一旦价钱不合适，他便伸手给他们的衣服上印个大黑手印；他不再给汽车让路，不论汽车的喇叭怎么响，坐车的怎么着急，他晓得汽车不敢伤人……
经验是生活的肥料，有什么样的经验便变成什么样的人，在沙漠里养不出牡丹来。祥子完全入了辙，他不比别的车夫好，也不比他们坏，就是那么个车夫样的车夫。这么着，他自己觉得倒比以前舒服，别人也看他顺眼；老鸦是一边黑的，他不希望独自成为白毛儿的。
就这么混着，又是一个冬天，祥子拉的座儿竟然是刘四爷！得知女儿的死讯，刘四爷站在冬日的冷风里，成了一个大黑影。祥子看着这个大黑影子，心里只觉得痛快，他还可以拉车，老头子却连女儿的坟都找不到——祥子觉得自己胜利了，战胜了刘四便是战胜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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