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

五年前的一个冬日，我和朋友坐车去市里。坐车的人很多。那天雪下得正大，整个城市像在雪中沉睡。朦胧中，朋友捅捅我：“小心旁边的小偷！”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口袋，买车票找的8元钱不见了，我有些吃惊地回头，身后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苍白的脸，穿一身旧西服，见我看他，有些紧张地把头别向一边。我忽然涌起一阵怜悯，算了吧，才8元钱。朋友却不罢休。青年很快被抓住，旧西服被翻遍了，只有我的8元钱。

我和朋友押着青年朝派出所走去。雪还在下着，青年缩着脖子走在前面，单薄的身子索索发抖，不知是太冷还是害怕。走到一个僻静的街角，青年突然回身向我跪下，一边打自己的耳光一边带着哭腔说：“求求你们，不要送我去派出所，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再也不干了！”他打的很用力，苍白的脸上一下子浮起红红的指印。我一时不知所措，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他走，走出几步，我又叫他回来，把8元钱塞到他手里，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他千恩万谢地走了，他转身时，我看到他眼中闪着泪的珠光。

朋友在一旁看着我，一言不发。我们默默地走着，朋友突然说：“你太善良了。”我有些疑惑：“善良不好吗？”朋友叹了口气说：“善良是好，可惜现在没有人当回事。比如这雪，洁白无瑕，掩埋了世上所有的肮脏，但是人们只是好不心疼地踩过去，谁也不会停下来听雪落时有没有声音。”

岁月的潮起潮落，改变了许多，我和这个城市所有的人一样，为了生计而奔忙着，在一个门和另一个门之间进进出出，从一扇窗户或另一扇窗户后面看这座城市上演的林林总总。我见过流落街头乞求资助的大学生被证实是骗子；我见过一个老工人节衣缩食资助的失学少年原来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赌棍。我的一些信念动摇了。

又一个冬日，我独自在大街上走着，迎面一个人走过来，热切地笑着向我打招呼，我不认识他，他说：“你不记得了，5年前……”我记起来了，他就是那个青年。他说他从那以后在一个工地上找了个活，此后又换了几个工作，都很不轻松，好几回都吃不上饭，但是他再也没有干过那事，他说我一直记着你那句话：“我相信你”。他坚持把8元钱还了给我。他走了，扛着两肩阳光轻轻地走进人群中。我没有问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我是谁，但这都不重要。我的善良唤醒了一个人的良知。

夜里，我给远方的那个朋友发短信。我说，我更感谢那个青年，他帮我找回了我正渐渐丢失的某种东西。他使我相信，纵使岁月流转，有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泯灭的。是的，雪落无声，纵然被一些人践踏，但还有另一些人在用心灵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