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海面无比平静,巨大的货轮在海面上拉出了长长的白线。那白线从船尾开始,越往后越宽,慢慢的融入了深蓝的海水中。
这是一艘客货两用远洋船,船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黑色大白鲨”,隶属于太平洋的一个小岛国。船体共五层,上方三层为客舱,下面两层是货仓,驾驶舱前面是个巨大的甲板,几个铁质的桌椅焊死在甲板上,可供散步休息,当然客人上甲板是要花钱的,下面两层货仓在偷渡的时候也会装人——要看是不是赚钱了。
“黑色大白鲨”三十多天前从纽约港出发,中途在夏威夷修整了六天,船长黑枪说是休整,其实很多船员都知道,第二天晚上,上了整整一晚上的各种药品,这玩意儿转手到香港就能有翻倍的利润。加上其他四个货仓价格不菲的轮胎、纺纱、黑铁皮,这趟船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满。虽然这趟船出海就怪事不断,但好在没有出什么状况,再有几天船到香港,他就踏实了。
黑枪当然很愉快,这趟船的成本早就够了,两百多乘客,光船票一项这船就有钱赚。“再有四五天就到香港了,货一卸,就能好好潇洒几个月啦。这海上都要淡出鸟儿来了。”想到这儿,黑枪看着远处平静的海面,吹了一声口哨,无比愉悦。
“报告船长,发现有船尾随吗,快速接近。船上没有悬挂旗帜。”这是驾驶舱的通话器船来观察台的报告。黑枪暗暗皱下眉头:“谁这么不开眼,我的船也打主意。”说着他看了看船头猎猎作响的黑色白鲨鱼旗帜。这面旗帜这几年在美国到亚洲的太平洋航道上几乎成了免死金牌。不管是官方还是海盗都要给他面子。
这都源于四年前他被一股海盗抢劫那场事。六年前,船还是叫“黑色大白鲨”,但他还不叫黑枪。那时候他叫黑子,船被一帮印尼海盗抢了,船员除了他和三个兄弟,二十几人全部被杀。他也中枪了,在三个兄弟护卫下,跳海逃生。在海上就靠两块大木板漂了二十多天,没有人知道他们怎么活下来的。大家只知道其中一个兄弟神秘失踪,而黑枪腰腹上也留下一个巨大的鲨鱼咬合的伤疤。伤愈,他带着其他两个个兄弟,勇闯海盗巢穴,杀了海盗十六人,却让两个首领逃了。他把杀死的人全部悬挂在驾驶舱外,又把船开向印尼港口。再后来,他用了一年时间,全球追杀两个逃走的海盗头领,终于在阿姆斯特丹的妓女窝里割下了两颗头。仅在杀人现场留下一个黑色手枪的喷图。虽然警方没有任何线索破案,但跑海的、混海鱼的都知道是黑子下的手,从那以后他有个别名叫“黑枪”。
从那儿以后,但凡悬挂“黑色大白鲨”旗帜的船,黑白两道都会给点面子。因为“黑枪”出了名的如蛆附骨,不死不休,惹上了就是麻烦。
没想到今天还有人敢跟着他的船,跑海多了就知道谨慎一点没毛病,拿起主舵边的全船喇叭:“所有人注意了,乘客进舱,关好舱门。所有船头的拿捻头上岗子。”后半句是跑海的黑话,意思是船员拿枪到甲板上准备。跑海的经常遇到海盗,为了不至于泄露情报还能有效指挥,所以各船都有些自己的黑话,船长一讲,基本上全船就要进入战斗状态了。
“黑枪”把船开到最大航速,然后交给身边的大副,叮嘱大副没有他的命令绝不要减速。然后上了瞭望塔,扶正望远镜,远远看到一艘大舰艇,前方三艘快艇引航。来船比他的船快多了,看航程,最多二十分钟就能追上“黑色大白鲨”。
“什么人,这么大手笔,居然是艘护卫舰。我这十船的货加人也抵不上这艘舰值钱呀。”黑枪看着那艘大船,心里头也有点发毛。自言自语念叨了一句,随即拿起瞭望塔的全船喇叭:“所有船头的都上心点,来的不是善茬。”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来舰就追上了“黑色大白鲨”,间隔不到一百米紧紧跟在“黑色大白鲨”后面,三艘引航快艇丝毫没有停留的追上“黑色大白鲨”,几乎是贴着“黑色大白鲨”的船体,跟着“黑色大白鲨”。
每个快艇里,都有七八名全身黑色紧束装扮的壮汉,各个身形高大,形色威武。快艇一贴上“黑色大白鲨”,大船上高音喇叭就开始喊话:“黑枪听着,不要抵抗,否则立即开炮击沉。”每只快艇里的四五个大汉也不管“黑枪”回不回话,拿出枪一样的东西,射出勾索,挂住甲板栏杆,一按手上按钮,绳索收缩,蹬着船体,噌噌噌几下就冲上了甲板。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身形利落,矫健迅猛,行动起来就像一头黑豹一样。
“黑色大白鲨”上除了一个船员因为紧张开了一枪,其他人一枪未发就被来人都用枪瞄准了。
“黑枪”走下甲板,看着船上的黑衣人,冷冷的说道:“知道我是‘黑枪’,看来你们是有备而来呀,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
“我叫张狂,就是这儿管事的。我们的规矩,越货不杀人,只要你们不抵抗,人我放,船我开走。”黑衣人里走出一个利索的高个子,正是登船时冲在最前面的那头“黑豹”。他有点瘦,但看着一点都不单薄,反倒是黑衣束紧的身体肌肉紧绷。二十来岁年纪,肤白,短发,小脸,嘴略有些大,嘴唇很薄,眼睛大而有神,眉毛细长直溜,露着英气、露着张狂。说话又干净利落。这名字没叫错,只是看起来不像常年混海鱼的人。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吧?”“黑枪”一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冷冷的说道,“你现在带你的人滚蛋,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要不然除非你把这一船的人弄死,否则……”
话没说完,张狂一阵长笑:“哈哈哈……‘黑枪’!哼,大名早有耳闻。老子既然决定在这儿打鱼,什么黑枪白枪就无所谓啦。不过我劝你一句,在这船上你要是打输了,这船上的我杀无赦。你要打赢了,呶”他看了看远处的护卫舰,“一样,船、人一样不留。你考虑考虑吧,给你三分钟时间。”端着枪说完,一转手腕看了看上面的多功能潜水表。
“黑枪”一干手下也经过风浪,拿着枪对着张狂的人,毫不示弱。有几个还呼喝“把枪放下。”张狂的同伴倒是一言不发,目光冷静,只待头领的命令。
“黑枪”皱着眉头,双眼死死盯着张狂,心念电转,却苦于失了先机,现在打起来胜算不大,但就这样交出“黑色大白鲨”,以后“黑枪”就不用跑海路了,张狂!张狂!大不了鱼死网破,也不能就这么低头当孙子。不对,张狂……想到这儿,他略一摇头,问张狂:“不知道兄弟跟张力张老爷子怎么论交?”
“哈哈哈……”张狂又是一声长笑,“你也不用跟我攀交情,张老爷子是我们家掌舵,我们张家混的就是海鱼这条道。今天辛亏是我来了,我呢喜欢兵不血刃,要是我那哥哥来了,你不交出几条人命,怕还真难过关,怎么样想清楚了么?”
这张狂真是个软硬不吃,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的主儿。见张狂软硬不吃,“黑枪”看看后面的客舱,又对张狂道:“船上的货是香港霍先生的,怕就算张家也不敢招惹,另外我也不怕告诉你,船上还有几个很重要的客人,是一个通天的人物托我一定要安全送抵香港,这事出了篓子,你担不起这干系,我怕张老爷子也担不起这干系。话就说到这儿,你自己掂量。‘黑枪’一语大过天,说过的话从来算数,要是往日,别说你这几个人,再多来点我也不怕跟你拼命。”说到最后,明显有些示弱。的确,现在这情况,对面的护卫舰一停,横竖自己已经占不到便宜。难不成真把命送这儿?
“哼!甭吓唬我,不管是霍先生还是哈先生,我们张家从来没怕过,你说通天的人物,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这船,我要定了。兄弟们……”说着就要下令劫船。
“黑枪”立马拔出手枪准备迎战,就听甲板上突然有人喊道:“等等!”
话音未落,黑枪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转身看见一个一身长裙的女人走过来,喝道:“你是谁呀,不是让你们在船舱里别出来么?”
“老史。”“黑枪”拦住那中年汉子,看着来人,“让她说!”
张狂打量了一眼这女人,见她三十来岁年纪,过膝紫色碎花长裙,脖子上套着一条淡黄色的丝巾,手拿淡粉色小包,戴着墨镜,款款走来,风姿天成。她走到张狂面前,摘下墨镜,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美目流光:“张狂,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话,手伸到包里。
“别动。”张狂旁边一个大汉拦在张狂身前,喝道。明显的怕那女人拿出枪或者其他危险的东西,这个距离可谁都跑不了。张狂摆臂扶开那大汉:“老姚,放心,不会有事。”
那女人微微一笑,不理会那老姚:“我说嘛,张家小少爷怎么会怕我这个弱质女流?不用紧张,我只是让张少爷看一件信物,免得张少爷觉得我来路不明。”说着话,手从包里拿出来,递过去一块玉牌给张狂。张狂接过来,入手温润,颜色古旧,明显的包浆下华光流动,显然是块价值不菲之物。张狂一见此物,脸色一变,在手里仔细观瞧半天,似乎在确定这东西的真假。半天才把目光从手里那玉牌上转到那女人面庞,盯着那女人,一言不发。
那女人也不等张狂发问,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我叫尾儿,跟赵四奶奶十多年了。赵四奶奶有令,这条船不打鱼。小少爷给行个方便吧。”
“黑枪”听了这女人的言语,心里满是疑问,赵四奶奶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让这狂小子言听计从?不过看事情有了转机,心里也略略松了一口气。
张狂这会儿狂劲儿略有收敛,问尾儿道:“哦,那难怪尾儿姐姐手上有崖山令啦。敢问尾儿姐姐,赵四奶奶是怎么知道我来打鱼的?”
“崖山令”又是什么?“黑枪”心里又嘀咕了一下。自从这尾儿出现以后,自己像是新下海的白鱼,什么都不知道了。
尾儿咯咯一笑:“我跟你爹张老爷子平辈论交,你叫我姐姐,这可乱了辈分。不过你叫我尾儿小姨,又把我叫老了。姐姐就姐姐吧……”说着美目一抬,微笑盯着张狂,“赵四奶奶不知你到这儿来打鱼,不过我出来的时候,传话给我,让我护送这‘大白鲨’安全到达香港。到了香港,就不归我管了。不知道张少公子还有什么疑问?”
“没什么疑问,这崖山令我从小玩到大,不会有假。姐姐既然受赵四奶奶之托,张狂小辈也不敢造次。只不过就姐姐这么一句话,我这大小几条船几十号兄弟就空手而归,我爹不要打断我的腿呀。”这张狂也极伶俐,却把这难题抛给了尾儿,他知道这行的规矩,下勾不空走,赵四奶奶是群豪领袖,更不敢随意破坏规矩。
尾儿一听,更笑的花枝乱颤,笑道:“你这小崽子,还跟小姨这儿讨便宜,你这趟打鱼张老爷子压根就不知道。我虽在这海上一个月啦,这点消息还是知道的。不过你话说出口了,我也不能枉你叫了这多声姐姐。这样吧,这小玩意儿就送你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口袋,连袋子一起交给张狂。
掏出来一看,一个巴掌不到大小的物件儿,白玉晶莹,雕着童子拜寿,那雕工流畅如山间小溪,潺潺而动。线条似风佛杨柳神韵飘飘,这东西在手里宛若手捧月光。张狂大吃一惊:“这是御制白玉雕童子拜寿呀。这东西可金贵呀。尾儿姐姐出手豪气呀。”
“什么金贵,不过就是个小物件,我向赵四奶奶讨来本来打算这次去香港送给一个故人的,便宜你小崽子啦。”说完,看了看“黑枪”道,“黑掌舵,有一节需要跟你说明白了,这趟海路,不是这小崽子怕你才不打鱼,实在是你船上的人干系重大,船上有几个捣乱的,已经被我料理了扔海里了。要靠你黑掌舵,这趟船怕翻了好几轮了。好在这趟海路也就三五天功夫了,也不会出什么大篓子了。你就安心好好开你的船吧。”
“黑枪”心里一紧,原来这船从旧金山出发,就上来两个亚洲面孔,商人打扮模样的人。白天倒还安宁,一到晚上就在船舱里盯着那几个重要人物,诡异异常。“黑枪”还派得力手下去称量过这俩人,据手下回报,这两人身手不是一般了得。他只加强了那几个重要人物的安保措施,叮嘱手下看紧两人不要出事,其他尽可不用太过理会。可船快到夏威夷这几个人突然失踪了,要不是这俩人的客舱里行李物品都安好之外,他真怀疑要么这几人从来没上船,要么自己神经出了问题。他叮嘱客舱领班不要声张——这事倒也不是没见过,经常有人出海自杀,船到中途就跳海了,琢磨着等船到香港报海警失踪就好了,自己也不用担任何关系。
那两人的行李里除了武器,还有针筒,微型手枪以及看起来像是暗杀、追踪、隐藏、躲避、反追踪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黑枪”可是这事的行家,当然很清楚。只不过这些人的工具看起来更专业更有效。明显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专家。而且他从几件特殊装备里判断俩人应该是来自日本尹贺谷一派的忍者。当时还好一通奇怪,日本战败四五年了,怎么还在掺和海上的事情,但终究在海上无法细查底细,也就只好作罢。
今天这尾儿突然揭开谜底,让“黑枪”有点不可思议。这尾儿看起来欢快风趣,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不像能一手料理两个忍术高手的人。
黑子一听这话大吃一惊,奇道“什么?原来您就是我们说的那个神秘高手?那几个人是您出手拾掇的!”
“不错,也没费什么功夫,不过这俩人的行李我要带走。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貌似来头不小,我们要查出他的来源。另外海警那边你也不用再去报备,我保证这俩人失踪没人会寻找。小人物,死也是悄无声息的。”这话说起来一副命令的口吻,可尾儿说话自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黑枪”这样的大豪听起来却也丝毫不以为忤,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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