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善永远记得1980年12月12日这一天。那是记忆中最寒冷的一天。若善敬仰和深爱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他!那年若善还不满十五岁。由于父亲属于离休干部,对于家里提出的一些请求,单位都给予了充分照顾,其中一项就是让若善顶替工作。
若善无奈的抗争丝毫不起作用。在母亲的坚持下,第二年的元月,若善到了父亲的单位上班,那是他曾经熟悉而此时倍感陌生的地方。
记得那时下班回到家特别怕遇上熟人,若善始终觉得自己还在上学,他害怕和讨厌别人问起工作的事情,甚至觉得这是种耻辱!过早近视的眼睛上架着硕大的眼镜,反而给了若善一份被掩饰、被保护的安全感。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若善对母亲有一种怨恨,固执的认为是母亲剥夺了自己读书的权利。其实若善不清楚,父亲的英年早逝对母亲的打击有多大,用“灭顶之灾”来形容她当时要承受的一切一点也不过分。
父亲原是援藏的干部,在他生前是家里的经济支柱、精神领袖。那时家里经济条件非常好,在宿舍里第一家买了台9英寸的电视机,这让若善和哥哥、姐姐的虚荣心充分地满足了很长一段时间。若善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母亲也在殷实的境况中安然地享受着生活。然而父亲的过早离逝对于母亲来说就仿佛世界末日的来临,她根本无法承受将要面对的一切。记得在父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若善经常会在夜里被母亲悄然的哭泣声惊醒,然后躲在被子里跟着流泪。慢慢的,若善理解了母亲当初的决定,也就不再抱怨什么。但对于命运,若善开始有了不公的结论!
母亲没有太多文化,但若善知道她尊重知识,这主要是受父亲的影响。工作几年后在母亲的督促下若善考上了电大,专业是物资管理。由于连高中都未读,所以课程里的高等数学等学科根本无法学习,每天上课时,瞪着黑板,望着老师,还是不知所云。
第二年,若善放弃了。
为了心里那个不泯的愿望,一年后,若善再次考上电大文科类的图书馆学专业,终于圆了自己所谓的“大学”梦。毕业后回到单位从事科技信息工作。然而这样的满足感刚过了一年多便不复存在了。若善所在的单位是一个科研单位,在那里讲文凭、讲背景,论资排辈。强烈的自尊心驱使若善必须摆脱那样一种境遇,于是若善冲破一切阻力再次报考了交通土建专业专科班,凭着三年的努力和执着,结束学习后来到现在的单位,至此才真正结束了“坎坷”的求学之路。
曾经有朋友说过若善:太不实际,在追求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其实他们不了解,若善只是在完成多年来的一个夙愿:要证明自己不比那些科班出身的差,同时更为了不辱没自己敬仰的父亲!
回想起那些寒窗的日子,若善颇感欣慰。其实命运对谁都是公平的,受宠的自有他出类拔萃的地方;而受苦的也自有他该饱尝磨难的理由,一切都是既定的。用不着去抱怨,若善很释然的面对了这一切,毕竟年纪与经历可以让若善很坦然的去直面现实。
其实若善始终能坚守自己的信念,象一个自诩为所谓的“强者”一样去履行自己对自己所许下的承诺,是因为有一个女孩子对他的影响非常大。在若善困惑、彷徨的时候,是她引领若善走出了那一段阴霾、空虚的日子。
那是若善读电大时的同学芸,她是中文专业,在一起上大课时认识的。芸美丽、漂亮、端庄而又成熟,年龄比若善大近四岁,有着与若善相似的身世。若善一直都把她当作姐姐一样的看待,或许是同命相怜的缘故罢,彼此很倾心,她对若善有着一种女性的关爱。他们可以无话不说,谈学习、谈生活、谈爱情、谈未来……若善有许多对生活的领悟、对未来的憧憬都在那时茅塞顿开。
那时的若善正同一位女孩谈着一种是似而非的恋爱。其实若善也说不清楚那是不是在恋爱:不太有激情,但又有所牵挂。性格上的差异常常令彼此不欢而散。或许是那时的若善不懂得爱情吧,总会惹得她不高兴,而自己也不会“屈服”;最后在各自的“倔强”中分道扬镳。现在回想年轻时候的那种冲动和浮躁真的很遗憾;许多东西一旦拥有后不懂得珍惜。
多年后的今天,若善时常会天真地想,要是可以重来一次将会是怎样一种结果!
和她分手后,若善深切的体会到了一种失恋后的孤独和惶惑。这时芸时常的开导他,陪他读书、聊天,提醒若善不要懈怠;若善感觉是芸手把手地牵着自己走出了那段默然一人面对冰冷墙角的日子。在随后的日子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若善开始了对她另一个角度的关注!猛然间若善开始了对自己的一种厌恶,若善甚至觉得自己在亵渎她!
于是若善选择了回避,而她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不再象从前一样无拘无束,偶而在一起时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窘迫。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若善满二十岁生日那天。
她送了若善一件T恤作为生日礼物,在那天晚上若善象飞蛾扑火般勇敢地向她倾诉了埋藏心底许久的情愫,没有考虑后果,也根本不想去考虑什么后果!
若善幸运地得到了自己渴望得到的那种感情,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若善象一个成熟而有积淀的大男人一样想用自己孱弱瘦小的双肩去帮芸挡住那一个喧闹不堪又充满着诱惑的世界;去扛起那些世俗带来的负重!其实自己哪里知道要承受起当时的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自己的心智是无法承担的。
在这个“传统”的生活氛围里,人们总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当你一旦脱离了被视为理所当然的轨道,一些“热心人”就会认为你误入歧途因而大惊失色的干预起来,倘若这种“关怀”遭到漠视,他们便会因失望而耿耿于怀:将你视为伤风败俗之类、大逆不道之徒!
他们便在这样一种惶恐的感情泥沼中艰难地跋涉着,象过独木桥一样谨慎;象饮咖啡一样苦涩,慢慢的原先的那份灼热变成了一种伤痛。太年轻的若善不懂得顾及别人同时也不太懂得保护自己,互相之间的伤害接踵而至,一种负担、一种累赘、一种沉重、一种沮丧困扰着他们;感情一如香茗,因反复的冲泡而变得索然无味,分手的结局写在那里。没有太多的痛苦,或许苦痛这时已被如释重负的释然所代替!
若善开始了第三段恋情,平坦顺利。很快为人夫、为人父。享受着幸福快乐的家庭生活。
某个黄昏,妻在厨房收拾碗筷。若善在客厅逗弄可爱的女儿。女儿将若善的眼镜摘下,象飞行员一样地顶在头上。若善视线一片模糊,时光一下回溯到多年前的初恋时光——那个女孩好象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动作,爱娇地顶着眼镜,双手平举,镜片在阳光下闪烁着……
回眸年轻时候的自己,凭添无数的感慨:跟着周遭的人群急着往前走,急着想知道周围的一切,急着想得到应该得到的东西!然而真正争夺到手的也正是拱手让出的;得到的也正好是失去的!每一条走过来的路都有它不得不这样跋涉的理由;而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也都有它不得不那样选择的方向,生活中有许多事原本由不得人。
忽然记起儿时经常玩的万花筒。就那么些不同形状的碎片,被不停的转动着在镜片中变换组合成了许许多多美丽的图案。但当你将玩腻了的万花筒朝地上一掷,那些碎片遍布脚下。碎片就是碎片,根本没有欺骗人,迷恋幻象的是人自己!就好象生活,永远是真实的,只是人们一厢情愿地把它装点得更美。
许多年过去了,往事第一次从心底深处浮出。其实若善说不清楚,这几段感情的交织,究竟那一段更让他刻骨铭心,但毕竟经历也是一笔财富,因为它让若善懂得了去怎样珍惜所拥有的东西;怎样去爱,爱生活中平实、平淡、平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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