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各地相异,大西北的冬天少雪多风,肆掠的狂风在黄土高原上刮起一阵一阵的黄浪,凭添了几份孤独与无奈。漫山遍野的枯草在土气十足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早已坍塌的老砖窑附和着发出呜呜的闷响,似乎在向狂风吼啸,与之搏斗。
虽然才是晚上八九点钟,张家囤却早已湮没在暗流之中了。仿佛一位饱受跋涉之苦的行脚僧,在短暂的休息时段内便很快陷入静默。窑洞发出的吼叫慢慢小了下来,风,已然停了。夜在瞬间静的让人压抑,偶尔会传来野猫婴孩般的悲号,估计是太冷了,连这畜生也受不了了。
从张老汉家传来的厚重的鼻鼾声划破了夜的宁寂。张老汉的家是典型的四合院。上房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地基要比两边的房高半米。两旁则是厨房和仓房,还各带一个格房。南边用围墙围了起来,中间簇拥着大门,与上房相对。院内还立着一颗老杏树。无疑,鼾声便是从上房而来的。
张老汉是地地道道的西北农民,习惯用火炕,晚上睡觉前往炕里填入树叶、杂草或者牲畜的粪便,便足以抵御一夜的寒冷。此刻,炕上正睡着三个人,张老汉,张老汉的儿子张志文和外孙女静静。张老汉一生就俩孩子,一男一女。女儿远嫁他乡,这静静就是她的女儿。儿子就是志文了,长得方方正正,个头很大,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农民,继承了父亲的耿直,太过老实,不会说话,所以没少得罪街坊邻居,年愈四十,却至今单身汉子一个,无儿无女。静静生来乖巧,但学习一直很差,说的差一点就是个榆木脑袋,为此,一家人没少操心。
张老汉的鼾声大了点,睡得更熟了。听到父亲和外甥女早已入睡,志文连翻了两次身,眼角却渗出了一滴浊泪,带着庄稼人的感伤和苍凉。那是他小时候的事了,虽然自幼没念过几年书,到由于为人诚实,说话办事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很受村里人喜欢。自然也有姑娘示好,那是同村的月儿,长得漂亮,人也懂事。虽然没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在村里人眼里,他们早已经成了一对。张老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为死去的老婆子好好高兴了一把。
那一天天气很好,他和月儿如约去放羊,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散发出迷人的乡土气。他们俩聊了很多,但都没敢往男女之事上谈,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羊不知怎么的,分成了两群,一群沿着山涧爬上了高处的老砖窑。一群则径直扎到了麦田里。那年头,种点粮食不容易,志文担心麦子被羊吃了,三下两下跳到地里,使劲挥着手里的皮鞭。而月儿则爬上了老砖窑,试图将羊赶下来……
志文又翻了一次身,他不愿再往下想了,任泪水从眼眶中喷涌而出。自从月儿走后,志文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沉默寡言,见人就躲,人也渐渐没有了原来的精神气儿。
看到儿子变成了这样,张老汉也仿佛从天堂掉到了凡世,以前的种种幸福的设想也全部破灭,一下子老了很多。后来,张老汉也曾试着找人给志文说过几次媒,但都被志文一口回绝了。久而久之,也就错过了最佳的婚配年龄。这几年,张老汉仍在东奔西跑,却没有人再愿意将自己闺女嫁过来了。张老汉因此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张老汉的鼻鼾声更大了。在一旁一直醒着的静静睁着两个大眼睛,迷茫的看着舅舅有点抽动的后背,不明觉历地眨了眨。想着白天吃过的棒棒糖和果冻,不禁一脸的笑意。听着外公此起彼伏的鼾声,更加感觉好笑,竟模仿起来外公的鼾声,呼……噗………呼……噗………呼……噗…………
外面的天空已经有点泛白了,大概是凌晨三点钟了吧!屋内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只有小静静轻微的呼噗声。张老汉翻了一个身,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和外孙女。咕哝了一句。
“还是睡会吧,都醒了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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