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漫漫,我们的生活有时像波澜壮阔的江河,有时不过是麦芝针尖的琐碎。正是这些琐碎,像扎入骨缝的针,拔不出也消不掉,时时刻刻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那样痛苦万分却万般无奈的折磨,真如钝刀锯头,简直要把人逼疯。
有些恶,从始至终存在,并不因年龄痴增有减轻。
大概四十年前,那年冬天雪特别大,家里的白菜来不及拉回家,只得就地平铲一个大土坑,把白菜密密实实用玉米秸秆蒙盖上。趁礼拜天学校休息,妈妈带我去地里,从厚厚的闪着碎银的白光的雪被下,扒开秸秆,一棵挨一棵,抱出一百来棵大白菜。然后,妈妈当车把式我拉着车,去山脚的集市上卖。我们从天微微亮出发,到太阳挂在杨树稍时方到。顾不上歇一会,赶紧铺开一张厚塑料布,挑几棵大白菜放上去。我记得很清,开张的第一单是一个工厂的厨师采购十棵大白菜,5角钱一斤。妈妈很高兴,觉得是个好兆头,许我卖完天若还早就带我进城里转一圈,我也觉得一百多棵白菜早早卖完不成问题。
这时来了一个老太太,要买下所有的白菜,只给3毛钱一斤。妈妈说,下恁大的雪,也没几个人赶这天拉白菜出来卖。我刚卖的是5毛钱一斤,菜都要完就给你按优惠价4毛钱一斤。老太太同意,我们拉着满车的白菜跟着,满心欢喜。到她家大门口,她说再砍砍根,根留得太长了,妈妈无奈,只好同意。一车菜砍完,该过称了。老太太见一个年青小伙正路过她家门前,忙喊住,一称称过完,我记的数和他记的数正对得上。该算账了,老太太让那年青人按3毛一斤算,我忙说是4毛一斤,她一口咬定是3毛。小伙子原本笑嘻嘻的脸垮了,他推脱还有事要走,老太太不让走。妈妈说3毛就不卖了,可我知道,白菜砍净了根又去了毛叶,这天根本不能存放,除非谁家腌菜才这么制办,可谁家腌菜不提前备菜呢。老太太就是卡住这,硬逼着人按低价卖给她。这样下来,一车菜170多斤,就少卖17块钱,本来给我们兄妹交学费还不太够呢。我气得大哭起来,妈妈也没法子,劝不住我也掉了泪。老太太对面有几个邻居看不过去,过来一个小脚大娘,冲老太太喊了声:映啊(音是这),干啥不要太坑人。人家娘俩大雪天拉车菜也不容易,你再多掏10块钱,让小孩买碗汤喝。老太太不敢驳回,也不乐意少沾光,眼见围上来人看,才磨蹭着又掏了5块钱。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要是个男孩,是不是就敢拉上菜再回市场上卖?我第一次见识人心的恶,可也见到人间也有暖。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