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7期“碎”专题活动】

午后，阳光正好，吃过午饭后，承平拎着锯子和刻刀来到小屋里的木工台旁。台上摆放着还没做完的小物件，其中一个竟是个虎头虎脑的木质小老虎玩具，这小老虎明显是只幼虎，还没有成年老虎的迫人气势，只见它翻滚在地，露着圆滚滚的肚皮，小虎爪高高举起，好像在冲父母撒娇。承平抚摸着小老虎，嘴角的笑意和阳光一起流淌出来，他心想：泰儿一直嚷嚷着要只小老虎，他一定喜欢。安儿看了又要嚷阿耶偏心了，安儿属兔，给她做只小兔子吧。

虽说现在已到腊月天气，但今年并不太冷。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小雪，承平早把雪扫到了墙根。小院里干干净净，虽然小院比较小，但农具摆放地整齐规整，地面上没有一片杂物。墙角边上依稀是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正在阳光下微笑，掉落着一串串“珍珠”。

屋内，承平正在雕刻着小兔子的两只长耳朵。两只耳朵一只直直得竖着，好像在探听着一切周围的动静，另外一只耳朵则耷拉着，竟有些慵懒淘气。小兔子的鼻子使劲翘着，好像在闻食物的香气，它多像安儿啊，馋嘴又淘气。对了，前几日安儿还嚷嚷着要吃糖葫芦，等她回来就带两个孩子去买来吃。虽说两根糖葫芦能抵好几天的饭钱，但两个孩子爱吃；虽说这几年的赋税越来越重了，听说是圣人要对哪里用兵，但日子还过得去。现在毕竟是大唐盛世，日子太平，许久没有打仗了。阿耶阿娘给自己取“承平”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他能生活在一个太平年间吧。希望泰儿安儿一辈子也像自己一样，不奢望他们能大富大贵，只希望他们能平安过一辈子。

孩子娘带着俩孩子去岳丈家去了，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吧。承平轻轻放下刻刀，摩挲着小老虎的小虎爪，又轻点了下小兔子的翘鼻子，把它们紧握在手里。他起身来到院外，向院门张望，下一刻是不是就有两个小身影出现，一边牵着阿娘的手，一边向自己喊：“阿耶，阿耶，我们回来了！”

谁料，还没看到两个小身影向他扑来，就看到隔壁的阿二，阿二在县衙里做捕快，平时很有公家人的样子，今天却很慌乱，磕磕绊绊地向他扑来：“平哥平哥，快跑呀，听说节度使在范阳起兵，马上要杀到这来了。县令大人要开城门投降啊——”

阿二像一阵风刮过来又刮走，刮得承平几乎要站不住。他说什么？节度使？起兵？怎么可能？承平脑子里全乱了，拳头越攥越紧，直到被什么东西扎到手心。他低头一看，是小兔子高高竖起的那只长耳朵。

承平的脑子被长耳朵割开一道光，他喃喃着：“我的泰儿，我的安儿，我的孩子，你们在哪儿？阿耶马上来找你们！”

承平攥着小老虎小兔子就往外跑，他直往通往岳丈家的小路奔去。天下太平日久，老百姓几代人没有见过战争了，现在有人听说了范阳兵起，路上都是四处奔走哀号的人群。

承平一路奔跑，肺仿佛要炸掉似的，他眼前不断有金星闪着，伴着自己大口喘气的声音，心快要跳出口。他攥着给孩子们的小老虎小兔子，跑着，想着。忽然，远方一片乌云蔽日而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寒光袭来，肚子一凉，接着又被一股力量抛到路边。

手里的小老虎小兔子和承平一样被拋起又落下，他的手指还没有碰到他们，旋即就被马蹄狠狠碾碎。小兔子只剩下两只长耳朵在他的手边，他却没有一点力气再去摸摸它。

肚子一冷一热，好像有什么从他的身体里流出，和身下的薄雪混成一片斑驳。承平仰躺在斑驳里，侧望着手边，喃喃着：“我的小老虎……小兔子……碎了……碎了……我的泰儿……我的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