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与你终将旷日持久,
于是才敢说一句来日方长。
——题记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乘坐K502列车的乘客请注意,列车前方到站为终点站长春南站,请乘客们携带行李有序下车。”听着车厢广播的声音,林南挺直了一直垂着的肩膀,抬起头来看窗外。终于到长春了,快三十个小时的长途火车,已经耗尽了自己的耐心与精力,火车里逼仄又长时间封闭的空间让人胸闷得喘不过气。林南从储物架上拿下自己的箱子,将背包重新背在身后,随着缓慢挪动的人流下了火车。
当自己时隔快两天再重新踏上实实在在的地面,竟有一种踏实安稳的错觉。林南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已经被自己看过无数次的号码,闪着微光的呼叫页面显示:韩北,吉林长春。手机只嘟了三声,那边就有人接起。“什么时候厌倦了网上联系突然想着给我打电话了,嗯?”韩北那种特有的东北腔儿透过电话传过来,林南听着扑哧低笑了一声,才慢慢地说:“我来长春了。”语气软糯又温柔。“小丫头片子,大老远跑来都不和我说一声,长个儿了啊。”还没等林南说话,韩北又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等我。”“长春火车南站A2检票出口处,韩北,我以为北方的夏天会凉爽一点,来了才发现和南方的差不多,还是这么热。”林南碎碎念地说着。“傻子,北方只有冬天比南方来得早而已,你在附近找个阴凉处休息一会,不要乱跑,我就开车过来。”韩北说完就挂了电话。林南也没走到其他地方去,就一直待在检票出口处,站台的外檐恰好能挡住斜照下来的太阳光,还能感受到从玻璃门里面溢出来的丝丝冷气。
一个小时后,林南活动了一下因站久而有点酸痛的脚踝,用目光寻找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他应该是高而挺拔的、留着寸头、皮肤偏白、一笑起来左脸颊会有一个小酒窝。林南凭借着一些信息在脑海里拼凑出了他的模样。她的心开始渐渐地加速,像白水冲了红酒,有一种温淡的兴奋。她真的要见到他了,这一次,不是在梦里不是在虚拟的网络中,而是切切实实的现实生活中啊!想到这里,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箱杆。突然,她的头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她猛地回过头,迎上一张面带微笑的脸,而且它和自己想象的那张脸重合了!林南怔了怔,想开口又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立,目光重叠在北方夏日的耀眼阳光下。这时,振动的手机唤醒了林南的意识,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接电话,刚说“喂?”就在不远处听到自己的“喂”,她抬起头,看到对面的人咧嘴笑了笑,再朝她走进一步,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对她说:“林南,我是韩北,北方的北。”
南方的南,北方的北
二零一三年,智能触屏手机才刚上市不久,因机缘巧合,林南的父亲遇上手机店开展充两百元话费送一部智能触屏手机的优惠活动,他把这部手机送给了林南使用。在那个QQ风靡一时,微信尚未显露锋芒的时代,每个人手机都会有滴滴滴的消息声,屏幕中总有一个小企鹅的标识跳动着,用来提醒你查看消息。我们不再仅限于现实交友,相反,网络交友俨然成为了一种流行。林南就是这么认识韩北的。
“我叫韩北,你呢?”
“林南。”
“你哪里的啊?我吉林人。”
“吉林?好像很远,我是湖南的。”
…………
两个人的聊天模式像无数个刚认识的网友一样,礼貌而又生疏,不敢多越出一步。
后来韩北知道了林南比他小四岁后,总说她是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但有时又会无意识地忽略她的年龄,和她说起自己学习的科目。
“兔子,今天我们学了函数,老师说了换元法和什么分析法,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兔子,我今天上英语课睡觉又被老师看到了,罚我去年级部办公室受训。”
“兔子,生物这玩意儿每天整那个氨基酸脱氧核糖核酸肽链啥的,我都要被绕晕了,以后我分科还想着选理科呢。”
每当这时,林南从来都是静静地看着小企鹅标识不停地闪动,不去查看,看了也不懂,一想到自己得再过四年才能学这些,林南顿时就觉得自己比他矮了好大一截。
“兔子,你人呢,不会被胡萝卜吃了吧?哈哈!”林南的手机又发出了滴滴声,她一口气连点了好几下跳动的小企鹅,韩北发过来的消息就一条条接一条地跳出来。韩北对“兔子”这个称呼像是很中意一样,两个人熟悉了以后总是这么叫她。
“你说你留着一个蘑菇头,两只眼睛还这么大,比兔子的还大,怪可爱的,多像兔子啊。”
“等等,除开兔子那个三瓣嘴啊,你不像。”
林南看到韩北反应过来后立马补发的消息,嘴角弯了弯,圆圆的脸因上扬的嘴角显得更加柔和。
“我觉得你更像”林南缓缓打出这行字,脑海里想了想他的模样。
认识韩北后,对于北方,她有了一种执着的向往。每次韩北说:有点闹心。林南就知道他心情不好,这是北方人的表述方式。每次韩北不定时发消息过来:干嘛呢,在干啥?林南都能想象他说这话的语调,带着浓郁的东北腔,让她忍不住偷笑。每次北方的冬季来临,韩北都会拍下他那里的第一场雪,发给林南。
“我们这边下雪了,你们那边还是秋天吧。”
“是胜似冬天的秋天呢,湿冷湿冷的,但就是不下雪。”
“那我们这里每年下雪了,我都拍给你看。”
“嗯好。”
二零一四年,南方的冬季下了一场厚实的雪,林南发了一张自己站在雪地里的照片给韩北,女孩穿着雪白的羽绒服与雪景融为一体,圆圆的小脸藏在浅咖色的围巾里面,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对着镜头咧开嘴笑得飞舞而张扬。
“今年南方的雪很美!”
“你们那里的雪层好浅,都没你半个靴子的高度。”
“这样的雪已经很好了,哪像你们北方。”
“嘿嘿,没关系啊,你要是喜欢雪,以后来北方了我带你去长白山看更厚的。”说完,韩北还发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冬天还能上长白山吗?这么冷。”
“可以的,只要提前做好准备。”
“兔子,我快高三了,时间过得真快,看你照片好像也长高了。”
“不过头还是够不到我的肩膀,哈哈哈。”
林南没有理会韩北的戏谑,扔给他一串句号。
“兔子,等我毕业了我去找你,我认真的。”
林南看到这条消息心悸了一下,她在害怕什么呢,自己内心不也同样渴望着与他相遇吗,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到她足够成熟与他并肩,就像今年这场姗姗来迟的雪一样,温暖而隆重。
南方的北,北方的南
韩北的高三如约而至,林南能够感觉到他在线的时间越来越少。有很多次,几乎没有时间来聊天,每到十点半,林南就要睡觉了。
“你还要学习多久啊。”
“还没呢,你先睡吧。”
“嗯…我先睡一会,你学习完了给我打电话吧,我把手机开铃声。”
“好”
林南是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但一听到铃声她就立马从床上弹起来了,滑动接听键。
“学习完了。”韩北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林南忍不住连打两个哈欠。
“韩北,我刚才都做了一个梦了。”
“什么梦,说来听听……”
从冬夜的寒冷到夏夜的炎热,总有那么几个深夜,有简短的电话交谈,一南一北,再轻声互道晚安。
好不容易等到韩北周日下午短暂的休息时间,林南纠结了很久还是拨了他的电话,响铃了很久,最后那边传来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林南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这次立马就被挂了。她有点失落,却又不知道怎么做。等了很久,韩北发消息来。
“我刚才睡觉去了,手机放客厅,你打的两个电话被我妈摁掉了,她看来电显示是湖南长沙,以为是诈骗电话。”
“什么!?”林南有点懵。
“嘿嘿,没事啊,我和她说了你,她说你要是以后来吉林了要我把你带家里来。”
林南看了这话,心里开始打鼓个不停。
“好啦,不逗你了。你以后打不通这个电话,打我另外一个。那个号码我会一直用的,你以后都能联系到我。”
说完,韩北发了另一个号码。林南很快就把这个号码存好了。
林南没有再主动找韩北,害怕会打扰到他的学习,偶尔寒暄几句也是小心翼翼,想尽力给他一些开心的正能量。而韩北会不时地给林南发一些天空的照片,不同形状的云彩浮在纯蓝的天空,美好而纯洁。林南也会收到他发来的一些生活碎片,有五颜六色的Rio鸡尾酒,有和朋友们一起打桌球的照片,也有堆积如山的试卷资料和写满字的黑板。一切都似乎顺其自然地向前发展,天各一方的他们又像近在咫尺。
已经观察了林南很久的父亲更加确信,她也和大多数青少年一样,在网络上进行交友并认识了一个男生,有很多次隔着门能够听到她和别人的交谈声,也能够看到一向爱学习的她开始拿着手机不松手,过一会就看一下手机。父亲最终还是决定和她谈一谈。
“小南,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生还联系很久了?”父亲的声音带着平素不曾有的严厉。
“爸,我是认识了一个人,可是他不是你……”林南的目光闪烁。
“不是怎么样?难道要等到你被他骗了钱,骗钱还不算严重,你一个女孩子家,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不要等到这样了再后悔再和我诉苦!”父亲说这话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你们大人才会用这种思想揣测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你们经历过太多黑暗就难以再看到那些美好的事了!”林南第一次这么硬着脖子反驳生气的父亲。
“我之前给你手机是想你方便联系我们,你拿来做什么了?每天和一个毫无联系的陌生人说不定还是骗子的人聊天?我对你太失望了,你现在把手机交给我,反正你每天上学了就回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联系我们。”
“我不想给你。”林南已经带了点哭腔。
“那你就别去上学了!”父亲撂下这句话就摔门而出。
林南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埋头哭了起来,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浸湿了那一块地方。
那天晚上,林南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父亲如平常一样早起后,只看到了那部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林南已不见人影。
二零一五年,已经和韩北失去联系快一年,林南清楚地知道这个夏天他即将高三毕业,也清楚地明白那句“等我高三毕业了我就去找你,我认真的。”再也无法在这个夏天抵达。她没有找朋友寻求帮助借手机联系他,她不想让她们像父亲一样嘲笑不屑这种在她们眼里“虚无”的关系。而如今和他的距离也不仅仅是南方与北方的距离了。二零一五年高考前一天,她偷偷地拿着姐姐落在家里的手机给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详细又冗长的信息,详细到列出他高考这两天的饮食搭配,冗长到短信的字数已经被限制不能再输入。手机显示短信发送成功后,林南立马就把发件箱中的这条信息删掉了。她在客厅里面围着沙发转圈,像只无头苍蝇。原来她对于这份感情从来没有轻视过,那他呢,过了这么久还会记得她吗,还是直接将短信拉进垃圾箱?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林南连忙冲过去将手机拿起来看,来自他的一条很简单的回复:嗯呢。林南看了之后照常将信息删掉,内心涌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是该高兴他回复了自己好像还记得自己吗?还是该难过他这么简短的回复可以证明他已经释怀自己的忽然失联以及他们的感情。
二零一六年,林南考上了省级重点中心学,父亲这次很开心地为她购置了一部新手机。她却努力地表现得毫无波澜,可身体里无数个叫嚣着狂喜着的细胞欺骗不了自己。输好账号和密码,点击登录后,她就盯着那个挥舞着手臂的小企鹅,是期待又害怕的。她很奇怪联系人那一栏为什么出现了九十九加条好友请求,更让她惊讶的是都来自一个人——韩北。林南顿了一下,恍然大悟,父亲了解自己手机不设置锁屏的习惯,而想让他们彻底失联的方法就是删除好友,此时的她有一股气不知道往哪里撒,然后又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失去了愤怒。她一条一条地浏览韩北发过来的好友请求,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问她为什么要删掉他,问她是不是不想理他了也厌烦了这种每天聊天的
模式……发送请求的时间由密集到间隔越来越长,可以看出韩北渐渐熄灭的希望,最后一条止于二零一五年四月份。
你回过头,我在这里
林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无故失联会让韩北这样,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韩北。如果有一个人为了留住你曾经卑微到尘埃里,那么自己低一次头又何妨?她找到韩北的QQ并发送了好友请求。本是那么熟悉的人,如今的问候尽显陌生与疏离。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你这段时间还好吗?”说出这句话,林南心里涩涩的。
“挺好的。”
“对不起,那次我忽然失联……”
“没关系,都过去了。”韩北似乎并没有期待林南的解释。
“我……”林南欲言又止,发出这条消息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等林南再发消息,韩北的几条语音先发过来了。林南一个个点开了认真听。原来他现在在医院,刚做完视力矫正手术。他考的是警校,视力必须过关。而眼覆纱布的他正让朋友按照他的意思回复林南的消息。听完语音,一想到原来两个人的聊天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她扔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下线了。就匆匆而逃。
除了他告诉她自己的眼睛做了手术,除了他没告诉她在高三最后两个月还不怕死地谈了一场恋爱,肯定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吧,在失联的这两年,他们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陌生人。她也不想再尝试解释失联的原因,那些解释的话听起来都像是借口。而两个人的关系,一旦出现了裂痕,再怎么粘补也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她又怎么能够天真地告诉韩北破镜可以重圆呢。
林南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开始投身于无止境的学习中去,克制自己不再想他。高一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她和韩北的联系少之又少,偶尔聊上几句也是草草结束,除了韩北在每周周末的准时晚安,再无其他。她偶尔会看一看他的动态,从一张都穿着警服的合照里她还是能一眼就找到他,他依旧像之前无数张照片一样,对着镜头咧开嘴笑,笔直地站着,错碎的光辉跃在他脸上,神采飞扬。林南关掉了手机,深呼了一口气。要是没有失联的那两年,等她长大了他会不会是属于自己的呢,尽管此时的事实是他在大学开始了一段新感情,好像很幸福的样子。高二高三两年林南进入了一个高度忙碌期,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思索其他的事,包括他。但就在她正一心一意地认真学习,认真应对考试时,她收到了来自韩北女朋友的好友请求。
“我加你不想废话,你离韩北远点,最好把他从你的列表里删掉,我不希望你们再有任何联系。”开口就怒气冲冲,让林南很费解。
“我和他的关系不需要你来干涉吧。”林南也不甘示弱,脸却在发完这条消息后红了一大片。她还是连装凶都会害怕。
“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们连面都没见过,认识再久有什么用,你了解他多少?你觉得你和他这种虚拟的感情能比得上我和他的感情吗?”对方咄咄逼人的口气让林南失了阵脚。
“我没有这么想过,我也不会删掉他,再见。”她把这个前来挑衅的“敌人”删除了好友并不打算再理她。她也没有和韩北说这件事。直到下个周末没有再收到来自韩北的定时晚安,她才忍不住去找他。结果发现没有他了,这次是他悄然无息地消失掉。
在林南看来,无论是他删还是那个前来挑衅的女生删,都没那么重要了吧,就这样吧,这样的结束很好,干净利落,都开始新的生活。林南没有再伤心难过多久,或许真的如她所说,这种感情简直轻如鸿毛,就连一次正式的见面都不曾有,何必再期待其他。相反,放下它,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来得更实在一些。曾经是因为他,她一直在努力变好,现在没有了这个时有时无的他,她也有更值得的事去做。
每天将头低埋在书本里,做着永远做不完的习题;每天听着各科老师对高考重点的讲解;每天面对着各种习以为常的小测试。时间在书缝中在笔尖下流走,没有任何防备,林南迎来了进入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开始走韩北四年前就已经经历过的这条艰难又通往高处的路。受到一种内心的驱使,她拿出了被自己锁在抽屉里的手机,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一定是高三毕业前的最后一次了,就看一次!但当她再次看到他的临时消息他的好友请求,刚才的那些决心那些承诺都变得像纸片一样轻,对自己再也没有约束力。
“林南,我分手了。”这条消息是在她和那个女生交涉后一周发的。
“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相信我们会不一样的,事在人为。”
“知道你现在忙学习,但你总会看到的,我真没删你,我……”
“反正我等你。”
看到这句话,林南整个人像一个重新被充满气的气球,开心慢慢地膨胀,随着血液流到全身各处。她盯着屏幕笑出了声,笑弯的眼睛,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弧度,满心的欢喜。
“你上线了啊。”同意请求后,韩北没过多久就发来了信息。
“挺忙的,没啥时间上线。”和他在一起久了连说话有时也会被带偏。
“我知道的,你好好学习,只有一年了,加油。”
“嗯,我当然会坚持下去。”
“要是在学校想找我,用公共电话打我那个号码,告诉过你的。”
“好。”
两个人都没再多说什么,在这个关键时期,谁都不敢去触碰那条未知的警戒线。后来的一年,林南隔半个月左右和韩北联系一次,每次只能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说上一刻钟,关于学习关于生活说到哪儿就是哪儿,快乐又短暂。林南上线过几次,韩北给她发过一条视频:还是清晨,穿着警服的学生排成四列昂首挺胸地走齐步,喊着响亮的口号,留着清一色的寸头,正气凛然。
“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啊。”韩北说完就发了几张自己穿警服的照片过来,还附上一个咧开嘴笑的表情。
“我是说视频里呢,你又不正经。”
“哈哈哈,那我正经地告诉你我就是拍视频的人。
“难怪我没看到你。”
“林南,等你毕业了我来找你好吗,这一次绝不食言。”
“到时候再说吧。”哪里是你食言啊,错的是我。林南心里这么想着。
“好。”
于林南而言,支撑着自己度过高三这难捱的一年的除了来自各方的鼓励,还有这个被自己用笔勾勒过无数次的城市——长春,以及在这个城市的人——韩北。当六月八号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时,她如释重负,一五年因她未能兑现的承诺,四年后应该由她来找回。
尾声
韩北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是的,她没听错也没眼花,是韩北,认识了六年的韩北。这一次,林南没有犹豫不决,她一步作两步跃到韩北面前,踮起脚尖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韩北顺着她的身高将身体向前弯了弯,摸了摸她的头。耳边是林南咯咯咯的笑声,开心得不像话。韩北将她的箱子拿到手里,带着她出了火车站。
“怎么过来都不告诉我,你胆儿还挺大,一个人坐火车来这里。”
“其实我也怕被拐走。”林南笑嘻嘻地说,完全不像是怕的样子。
“我车停在那边的,走,过去。”韩北带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等他把林南的箱子放在后备箱之后,给她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林南犹豫了几秒,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我已经订好住的地方了,你要带我去哪里?”林南有点疑惑。
“怎么了,一个人坐长途火车过来都不怕,现在知道怕了?”韩北略带笑意地看着她。
“我才没怕呢。”林南鼓着腮帮子嘟囔。
“你怕也没用了,上了我的贼车,下不了的。”他打着方向盘、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说道。
“那请问贼车车主要带我去哪里呢?”林南凑近了韩北用眼睛盯着他问道。
“先带你去吃东西,我买了长白山的门票,明后两天带你去长白山。还有净月潭、南湖公园、长影世纪城、伪满皇宫等等,对了,要是你想看郁金香,我们可以去长春公园。”
“好!”林南冲韩北笑了一下。本来有很多想说的,话到嘴边都变成了这个字。
第二天凌晨他们就出发了,自己开车从长春到长白山北坡需要六个多小时。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经过了延吉,到达了红旗村,就离北坡不远了。明明漫长的车程因为两个人的交谈变得很短暂。到达北坡山门后,韩北将车子停在景区停车场后,就和林南一人背着一个包从上了环保车。
“把外套穿上吧,山上冷。”
“现在不是不冷嘛,我等会穿。”林南冲他笑了一下并不打算穿。
“那你给我披着。”韩北把她手上的外套拿起来给她披着。
林南缩了缩肩膀,心底爬上一丝甜意。
一路上,窗边的景色变换不停,光亮随着车子的前行错落不断,忽明忽暗。地下森林是他们到达的第一站。两个人一起走在搭建在森林中的竹木栈道上,因为怕脚滑,韩北握着林南的手臂,带着她慢慢走。清脆的鸟鸣,脚踩着枯枝叶发出的咯吱声交织成一首灵动又暗哑的乐曲。盛着浅绿色湖水的绿渊潭与小瀑布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再往前走,他们经过了小天池,尽管在林南看来这就是一潭湖水,不能算天池。而后一起步行到温泉广场,林南第一次吃到温泉煮的蛋。再走到尽头眼观长白山瀑布从陡峭险峻的山谷奔泻而下,耳听水与岩石撞击发出巨大的砯砰声。当他们按照原路返回时,林南以为已经游览完了,她靠着座位后背想休息一会时,韩北拍了拍她的头。
“就累啦?不是说那个小天池不好看吗,在换乘中心下车后,我带你去主峰天池。”
“主峰天池?”林南听到这四个字立马睁开了眼睛望着他。
“嗯啊,打起精神来。”说完韩北又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他们租了一辆越野车去主峰天池,车一直往山上开去,海拔也越来越高。林南把脑袋向车窗玻璃凑近,两只手也搭在上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只有这样她觉得自己才不会错过这些不断向后退的美景。近在咫尺的天空,柔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白云,还有更远处蛰伏在深蓝天际线下的群山万壑。
“韩北,长白山真的好美啊。”林南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想让他也过来看看外面变幻的景象。
“主峰的天池会更让你惊叹的。”他看着林南的侧脸说。
下车后, 因为主峰天池的人流量很大,韩北这次直接牵着林南的手走在人流中。
“我们去A观景点。”他低头对林南说
“好。”
他们一起爬了一小段路才登上天池的观景台。林南和韩北一起并肩站在观景台的一角,林南激动地扯韩北的袖子。
“韩北,你真没骗我,现在我只觉得这一路来的景都只是个铺垫。”
今天的天气也格外好,缕缕阳光透过云层扑进湖中,又被折射到峰壁、与湖面上的粼粼波光相映生辉。缓缓浮动的云雾给人一种即兴观赏的美感,长白山天池的波光峦影让人流连忘返。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奇观。”
“韩北,我还想去长白山西坡和南坡,我想看遍它所有的景色。”
“南方可看不到这种景色。”
林南像一个收不住的话匣子,一直在和韩北说话,人多音杂,也不管他听没听到。
“南方也有南方的好。”
“林南,你知道长白山在清代被称作‘圣地’吗?”
“我知道啊,因为它是满族的发祥地。”林南依然看着前方回答他。
“那你知道长白山有一个美好的寓意吗?”韩北努力地让自己说这话时声音不那么颤。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是这里的人你肯定知道吧,你告诉我吧。”
“长相守,到白头。”韩北深吸了一口气再说道。
听到这句话,林南收回一直注视着天池的目光,抬头看着他,没想到迎上了韩北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几秒后,她忍不住先笑了,韩北依然没笑,他认真地看着林南笑得像月牙一般的眼睛,微微地将她的身子扳正对着自己。
“二零一四年你忽然失联,我尝试过很多次去联系你,没有回音,后来颓了一段时间,快高考时还乱谈了一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开始的恋爱。”
“二零一七年她找你,不允许你再和我联系,她生气我的置顶有两个人,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对除了对象之外的女生有这么多关心,她拿着我手机把你删掉,我和她产生了争执,分手了。”
“二零一九年,你来找我,我们并没有陌生感,而像是一个认识多年只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某种程度上,我感谢我有过这两段感情,让我认清自己,清醒自知地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让我认清我对我们这六年感情的定义。”
“林南,我喜欢你,六年来,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事,我也希望你是我能一直守护下去的人。”
“所以我想问你,你要不要考虑除了六年的老友关系,和我开始一段没有终点的伴侣关系?”
说完,韩北将腰弯得更低,想等待林南的回答,却看到了她眼里滚落出的泪,韩北用手一点点地给她擦拭掉泪水,滚烫的泪水一点点温暖他手上泛冷的皮肤。他将林南环进自己的怀抱里,手抚摩着她的头发。
“我在这里不就已经给了你答案吗”韩北听到林南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过来。是啊,从长沙到长春,二千四百一十四公里的距离,三十个小时的火车,不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吗。
二零一九年六月二十一日这天,夏至刚至,日光鼎盛,长白山冰雪微融,你我也终将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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