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鞋匠的女人开着一间理发屋,一起维持着生活。那间理发屋在大街边拐角进来的一个胡同,有种老派的时髦感,窗户上贴着理发染发烫发的胶纸,屋内充满着劣质烫发膏的味道,闻着热热的,此时屋内并没有顾客,女人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外套,紧身的女仔裤,躺在屋子最里面的洗发床上盯着手机。
鞋匠每天早上7点,吃完一碗粥和昨夜剩下的咸菜,就穿着硬邦邦的工作服,拎着他那个黑黢黢的工具箱,开着脏旧的,小小的三轮车,去那个摆摊了13年的小小角落,那里离她女人的理发屋并不远,鞋匠拿出昨天还未修完的那只老式女鞋,面无表情,动作缓慢的开始了他的劳动。
人,用时间,度过着两句话就能讲完的一生。如果多一点改变,可能会多一句话。就像陈鞋匠,他40岁才开始学习修鞋,年轻时候的鞋匠一直是镇上老实巴交的混混,在游戏厅做过小弟,在浴室给人搓背,攒了一点钱后,就会找个女人睡一晚。他白天出去混荡,晚上会走进一个小区,是一个拆迁安置的小区,建筑的还不错,但是比较显眼,对小区里的街坊四邻来说比较碍眼,就是中间一堆的垃圾,而细看会发现,垃圾堆中间有一个三间的大平房,仿佛像是垃圾站一样,但这是陈鞋匠母子的住处。
他的母亲是一个脸圆圆的女人,邻居叫她陈婆子,只有小区里那家懂事的孩子会像小时候一样,见面叫她一声陈大奶。她年轻的时候听说是个漂亮女人,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就住在这个三间房里,不过那时候还是住在胡同里,街坊邻居都住平房,而陈婆的家在最里面,也最宽敞,陈鞋匠的小名叫铁子,据说陈婆不能生,铁子是他们要来的孩子,铁子小的时候,有很多零用钱,吃的好,穿的好,胡同的孩子都喜欢和他一起玩,有好吃的,而陈婆子也是别人家的坐上客。后来,那个有钱的男人死了,剩下这对无依无靠的娘俩,接着过。人们都说陈婆子还有很多钱,却不愿给铁子上学用,铁子上了初中一年就退学了,成了胡同里的第一个混混。但是铁子天性是个老实孩子,虽然也每天无所事事,却也凭劳动赚钱,并不偷鸡摸狗。陈婆子从没了丈夫以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打算,每天捡垃圾便成了职业。
也许晚上回来不会碰到那么多只会指指点点嚼舌根的邻居,铁子进了小区后,会先爬上一个用垃圾堆成的土包,找到一个门,发现锁了,就会喊:“妈”。每次听到,会让人觉得声音里有种温柔,没有任何嗔怪或难堪,就和任何家里的孩子回家叫门时一样。
若说这陈婆不知是人欺负她还是她欺负人,总之也是个可怜人。镇上拆迁,胡同里家家户户的都能分到了几个楼房,陈婆自不例外。但她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同意,坚决不同意政府给的各种拆迁方案,总觉得少。政府没办法,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就这样,除了陈婆外其他家家户户都拆了,围着陈婆的三间房周围盖起了密密的楼房,曾经显耀的大三房,就这样成了小区进门的垃圾站,陈婆也年复一年的捡着垃圾,堆在院里,到了夏天,恶臭难闻,邻居们怨声载道,但几十年的邻居了,大家也见怪不怪,绕着走遍是了,臭味绕不开就关窗。政府还是给陈婆留了一间楼房,还在天台的好位置,陈婆每次穿着她那身丐帮一样的衣服,爬上天台,从朝着天台的一侧窗户,望进她自己的家,就会骂一句:“小的像个他妈x的”。
邻居们对陈婆的评价只有那句,也不为铁子想想,贪心啊。
那个冬天,好像回到了全球变暖之前的冬天一样,人人躲在有着地暖的家里不敢出来,一不小心会冻死人。陈婆的三间房只有一个炉子来取暖,她遇到了那个会喊她一声陈大奶的邻居小孩,说是小孩,其实那是已是长大而立之年的小伙子了,叫刘德。刘德把陈婆喊到家中取取暖,又给陈婆做了一顿饭,这个帅气的孩子虽然生长在一个矛盾的家庭,但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刘德的媳妇也是个讲道理的,在帮助陈婆取暖的那段时间,刘德媳妇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开开窗户,散一散陈婆将近10年未洗澡行成的与垃圾融为一体的味道。
刘德媳妇受不了了,对刘德说,你能不能不要去招陈婆来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
然后刘德媳妇像念经一样开始说,不要招惹是非,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不要招惹招惹不起的人。刘德受不了了,就不再对陈婆伸出取暖的双手。冬天过了,春暖花开,陈婆没被冻死,73岁的老人,耳聪目明。
2.
在镇上,闷闷的陈鞋匠有一个好朋友,是和他差不多闷头的,但人缘却不错的李三,邻居都叫他三子。三子做过很多工作,开镇上的交通工具小电动车,做过电工和木工。三子有着些浪漫主义情怀,在饭还吃不太饱的时候,就想着怎么喝茶,在住的地方还不能遮风挡雨的时候,就想着有钱要去学习摄影,三子不太看的上陈鞋匠,觉得他是个大闷葫芦,但有什么事情还是第一个会想到陈鞋匠,陈鞋匠那个老婆就是三子介绍的,也因此,陈鞋匠更将三子视为最好的朋友。陈鞋匠收工后,会来到三子那个门市房坐一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话就不说。多数情况下,是三子在数落陈鞋匠,三子大概也就在这个时候,会找到一些人生的成就感。
不管怎样,他们是这世间能彼此取暖不再孤单的好朋友。三子一直相信,掉脑袋,也不过碗大个疤,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也曾有过爱情,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就像世界全部的色彩。
他曾在大热的天,大胆的拦住女人的去路,捧着一个西瓜,对女人说,天热你解解暑,看到女人噗的笑了,他美的就像世界充满了彩虹和烟花。后来才知道女人只是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笑,因为他圆圆的脑袋,和西瓜很像。
他曾跟在女人的屁后,目送她回家,看到女人一甩一甩的头发和包,真想抱过去接过那个包,按着那肩膀,终于有一天等到一只鞋从女人的包里掉下来,三子一个箭步飞奔过去,讨好的捡起鞋,递给女人,又看到了女人的笑,整个世界都亮了。
三子的爱情止步于此,他们的爱情就像一次生化流产,浓于彼此的血液,又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女人嫁了人,嫁给了一个三子特看不上的人,油头粉面,但是女人看的上。那天,三子穿的整整齐齐,一个人在屋檐下抬着头,看着燕窝里叽叽喳喳的小燕,想着女人的笑,低下头看到自己明明穿的是一双军绿色的鞋,怎么好像变成黑色了。从那天起,三子的世界变成了黑白。
三子还是能经常看到婚后的女人,有时候女人会冲他笑笑,三子也会点头回应一下,但是世界再也不是彩色了,他想这个婊子笑的也不好看啊,妈的因为她变成了色盲,再也回不来了,算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3.
黑白世界的人们生活在看似容易破碎的玻璃球里,却有着像小孩坚守着心爱的玻璃球那样最原始的决心,因为玻璃碎了,他们的世界就碎了。于是,他们活在玻璃球里,静静的,轻轻的,在那里幻想最美丽的色彩。鞋匠的老婆叫二宝,有一种俗气的美,嫁给鞋匠之前结过婚,不到一年又离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二宝觉得陈鞋匠讨到自己做老婆,真是修来的福分,自己又聪明又漂亮,还很有能力。二宝的能力就是在镇上的社交,几乎镇上每家每户是做什么的,她都清清楚楚,镇上哪里有小路通往哪里,她都能骄傲的走一遍。镇上家家户户都认识二宝,但二宝的理发生意似乎不太好,顾客寥寥无几,回头客也不多。
那天那个男人走进二宝的理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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