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

上周休假去京。毕业六七年了，一直未回过学校，这次秋日晴空下，故地重游：眯起眼睛和校门自拍，拍不全她的名字。看到满校的树高了密了，也更翠了。卖日用品的合作社换成小超市的招牌，依旧热闹。走过小学和幼儿园，再难无感，如今十万一平的学区房时代，能够在这里念书的孩子们可谓幸运。迎面来素朴干净的学生脸，向他们笑问“学十六楼怎么走”。

嗳，好久不见，竟是这般平静。也许该生出些留恋、激动的感触才更应景，但，真的是平静。那些年，我珍视的自由意志在这里被重重鼓励。我视她如新天新地。怒放多少美好。这样的淋漓尽致——却并不恋恋。

我们都在走着，都在向前。

几天的行程里，最重要的还是见故人：从前的工作单位搬出了胡同，驻扎长安街。我的同事，也是同学的她，当了妈妈后依然温柔，稳稳的走来接我。我们笑着相拥。她带我一层一层的转，那么多绘本，安安静静。我们在电梯口遇到几个从前的同事，便坐下来聊天。仿佛是“书女会”的又一次谈天说地的活动。我们链接，愉悦如昨。却惊悉，去年十二月，一个同事因抑郁症自杀。她北大毕业，数年前，翻译出版过关于抑郁症的著作。印象里，她恬恬淡淡，说话时不疾不徐，因为自身语言的优势，颇多关注外版书。虽不曾深交，然而喜欢所有爱探究的人。几年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这样走散了。

当日离京前夕，有个同事即将新婚，邀请我们去她的新家里做客。那天我们带着红酒、蛋糕，来到她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家中。我们围成一圈，盘腿坐在红色的地毯上，背靠着红色的沙发，热热闹闹的玩三国杀。她长相清秀的老公拿着单反，默默拍照。我们于是得以看到，笑得人仰马翻的我们，和他镜头下各种情态的她。——现在她们告诉我，她离婚了。

北京这几年的变化似乎不太大，熟悉的道路依然，不过是更迭了商铺名称。不变的是北京之大，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赶来，奔赴至少一个小时的路程，才得相聚。久别重逢，“你没怎么变”。是，区区几年而已。酣畅对谈，学校里的常事，好像就在昨天。仍有说不完的话，因为同类，因为迫不及待分享对世相新的感知，因为共同的回忆。

——还记得那个小师妹吗？

——记得。当时她还在大四，来跟着我们上课。老师布置我们的论文，她也会去做，搜集、分析了好多素材，功底扎实，人也老实认真。

——她去世了。急性白血病。

……

她是独生女，父母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山村，极少来北京。有一天被一个陌生的医院电话急招来，竟是为了见孩子最后一面。

那么年轻。

昨晚小区里散步，明显觉得行走车辆多起来。又到中秋，礼尚往来者众。而早上停车到单位家属院时，突然想起，几年前，也是中秋，那时还发福利，我们就把东西都放在一个同事的车上，走时方便拿。我还记得他开车时的虎虎生风，让其时还是新手的我，好生佩服。后来他壮年离世，竟已三年多了。

三年前的中秋夜，户外看孔明灯悠悠升过树梢，随手拍了发朋友圈。有个十几岁就认识的朋友，评论说他正在河边赏月。他其时在魔都发展，势头强劲，相约过年时聚聚，临了成空。那年年末，他意外离世。

但愿人长久，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们说了不算，才有这愿求。错觉年轻，便无忧长久。而我们不过是被命运之手推着，并不那么确知下一秒身在何处。此事古难全，不应有恨。便道一句、只道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