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赵梓慧和康锦安都参加了中共地下党，一个属于华东局，一个属于北方局。这次出来，是住机关，做地下工作。中央的意见在十年内消灭国民党政权，建立新中国。这很振奋，你为一个理想奋斗，曙光就在前头，叫人热血澎湃。当年在学校里有不少毕了业又回来学习的人，这些人都是共产党派去搞学生运动的，像赵梓慧、康锦安这种有家族背景的学生最适合搞地下工作。当初他俩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其实到后来知道他们的理想是相同的，建立一个新朝代，别的也不知道。赵梓慧和康锦安恋爱，在一块儿也不提组织的事儿。不是一个联系人，能觉察对方是什么人，可不说。这次出去之前赵梓慧接受了很多地下工作的训练，训练她的人叫张绍奇，是农民出身的革命者，之前在城市干活，很多活儿都干过。张绍奇比一般学生大五六岁，用假身份到学校当校工。赵梓慧多年前参加过一次学生游行，抗议民国政府和日本和谈。这次游行张绍奇主意到了赵梓慧，先是借给她思想左倾的杂志看，一点点地渗透，赵梓慧就参加了青年会。在救助一个地下党的伤员后赵梓慧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在天津的大半年再没什么事儿，也没人联系她，赵梓慧有点回到平常了。那会儿看见康锦安，一下子掉入了恋爱状态。那天哈姬兰找她问康锦安和小陈的事儿，康锦安知道了很愤怒。赵梓慧当时接受不了，回去想想意识到自己不严谨，说多了话。想找康锦安解释却没时间了，张绍奇突然出现了，叫赵梓慧参加一个任务，接受组织考验。张绍奇说：“你能去吗？”赵梓慧脸一下子红了。之前有个机会去延安，顾太太住院了，赵梓慧和妈妈感情深，在延安和妈妈之间选择了妈妈。张绍奇当时很失望。这事儿大半年了，张绍奇一提，赵梓慧很有点儿抹不开。革命者是不能儿女情长的，赵梓慧知道，也一直在接受这种教育，可到了临头，还是做得不好。现在和康锦安闹了别扭，分开一下也好。赵梓慧说：“不管干什么我都参加张大哥。”
张绍奇很满意这回答。等知道了是什么任务，赵梓慧几乎又要打退堂鼓。这次他们要去上海假扮夫妻，建立一个机关，发展国军中的先进分子为解放军反攻做好铺垫工作。张绍奇说：“辽沈会战咱们全胜，党又在酝酿下一个战役，按照这个速度不用十，几年我们就会打败国民党，建立一个新中国。”张绍奇挺激动的，没注意赵梓慧脸上掠过的不安。
不管怎么样，再推辞是不行了，赵梓慧留了个条子跟张绍奇来上海了，住进了一套小公寓里。房子是组织选好的。楼上有三十七军李参谋的太太，赵梓慧要设法接触李太太，建立朋友关系。公寓是串间的房子，里外间。里间是卧室和厕所。看见卧室里只有一张大床，赵梓慧脸红了下，叫她很局促又不好说。上车没去延安已经叫张绍奇不高兴了，赵梓慧发誓这次要把工作做好。见赵梓慧老是看，张绍奇说：“太太，你把衣服都挂起来吧。”张绍奇一叫，赵梓慧脸红了。他们今后得以夫妻相称了。赵梓慧把衣服挂到橱柜里，叫自己像个女主人那样把家收拾了一通。扫过地，赵梓慧拿着簸祺开开门，想看看有没有搁垃圾的地方，就碰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和一个佣人样的妇女下楼。太太样的人看见赵梓慧说：“吆，刚搬来的呀？”赵梓慧说：“嗳，刚搬来。太太住楼上？”太太说：“是的啦，往后咱们就是邻居啦，有空上去坐啦。”
“嗳，等我们收拾好了，请太太来玩儿。”
“好的啦，好的啦。”
看着他们走远了，赵梓慧看见院里有垃圾桶，把垃圾倒里边了。赵梓慧和楼上太太说话时张绍奇藏在门后头听，赵梓慧一进来，张绍奇说：“很好小慧，做得很好，这就是李参谋的太太。”晚上睡觉叫赵梓慧紧张，一男一女不好处理。张绍奇看出来了，笑笑道：“我睡地上，你睡床上。”革命同志，叫张绍奇睡地上也不好。赵梓慧说：“我睡地上，你睡床。”张绍奇说：“哪有这样的事儿，我是男的睡床上，你是女的睡地上，我不成了封建帝王？”赵梓慧睡床了。张绍奇铺床又吓了赵梓慧一跳。张绍奇的地铺在大床边上。赵梓慧原来以为张绍奇在外屋搭床。刚刚为床谦让了一通，这会儿再说在哪儿搭铺赵梓慧说不出口。赵梓慧这些年独居闺房，突然身边躺了个男人，赵梓慧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赵梓慧一发呆，又看他铺床，张绍奇明白了，说道：“必须铺在这儿，一旦有查夜的，铺在外屋来不及收拾。遇到那种情况我得上床。你别忘了，咱们是‘夫妻’。”赵梓慧笑，点头。道理确实是这样，赵梓慧不能多想，都是为了工作和安全。
几天住下来，赵梓慧习惯了一些。第一天晚上最忐忑，衣服都不想脱。往深里一想又不好。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你这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对人家也不尊敬。赵梓慧穿着内衣裤睡了。南方的冬天遭罪，他们没买炭火，炉子没烧，晚上特别冷。到了下半夜，赵梓慧看见张绍奇站起来了，心里顿时有点儿不踏实，半闭着眼。张绍奇把自己的大衣给她盖上了。地上比床上冷，赵梓慧赶紧说道：“绍奇，你盖，别给我，下边冷，我没事儿。”赵梓慧说话突然，把张绍奇吓一跳。张绍奇说：“哎吆我以为你睡着了，还没睡？”赵梓慧不好意思，说换地方换的。张绍奇说：“快睡吧，不睡觉不行。”
早上起来张绍奇说：“你得去买早点，这是太太该干的活儿。”赵梓慧答应着去了。街口那儿有好几个早点摊儿，赵梓慧买了馃子、稀饭盛好了叫张绍奇吃饭。张绍奇在厕所里。一男一女，吃喝拉撒，赵梓慧很有点儿头疼，不断告诫自己这是工作，不要多想。张绍奇过来吃饭，刚坐下，看见赵梓慧脸上有事儿，说道：“怎么了？”赵梓慧笑，说道：“小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张绍奇说：“你说好了。”赵梓慧笑着说：“你上厕所不洗手？”张绍奇知错，赶紧去洗手回来吃饭。赵梓慧说：“好吃吗？”张绍奇发现问题了，说道：“还行。梓慧，我问你，你是哪儿人？”身份、籍贯演习过无数次了，赵梓慧以为是考验她，说道：“宁波。”张绍奇说：“你这哪是宁波人吃的早点，这是北方人喜欢吃的。”赵梓慧恍然，说道：“对不起，我疏忽了。”张绍奇说：“这是敌占区，事事儿都得考虑周全。”赵梓慧说：“我知道了。”
说别人容易，其实张绍奇自己也有问题。张绍奇喜欢喝酒，白天在银行做经理人，他学过金融，不是系统毕业，基本业务没问题。银行里不少下班喜欢喝酒的。初来乍到，和大家搞好关系，摸摸他们的底也是工作，张绍奇就去喝酒。家里有电话，不回去时张绍奇就打个电话，叫赵梓慧自己吃饭。每天猫在家里很无聊，赵梓慧卖里些小说看，结果又叫张绍奇批评了。赵梓慧看得书偏左，有鲁迅的，苏联小说家的《铁流》，这些书不是上海太太看得。老是被说，赵梓慧沮丧，说道：“绍奇，我是不是不适合做地下工作呵？”张绍奇说：“不是不是，你别这么想，经历多了就好了。”第二天张绍奇给赵梓慧买了张恨水，张爱玲的小说。张绍奇说：“‘鸳鸯舞蝶派’的书是上海小市民喜欢看的。”
屋内点了炉子暖和了，喝喝茶看看书也行。等这些小说看进去，也不是不能看，看进去也挺有意思。这天晚上张绍奇不回来，楼上李太太打牌缺手下来敲门，说道：“张太太打牌会不啦？”赵梓慧真会，牌技很不一般。赵梓慧的母亲顾太太喜欢打牌，顾太太的母亲赵梓慧的姥姥是打牌的高手，日子久了赵梓慧也是高手。小时候过正常市民的生活，不搞地下活动这些事儿，赵梓慧也陪姥姥、母亲打牌。打牌是种心境，得有这心境。赵梓慧说：“我到会打，打得不知道怎么样。”三缺一，很急人的事儿，李太太说：“走吧走，没得关系，大家小玩玩，开开心的啦。”
赵梓慧就上去玩牌了，另外两个女的一个是焦太太，一个是苏太太，年纪都三十几岁。一轮打下来，赵梓慧知道她们水平差远了，就输钱给她们，叫她们高兴。输输赢赢，到头来也没输多少。到了九点牌局结束，赵梓慧和焦太太、苏太太下楼。赵梓慧邀请她们进去坐，时间太晚了，说改天就走了。赵梓慧进去，张绍奇在屋里躲着偷听，见赵梓慧一个人进来了，说道：“我正要找你呢。”赵梓慧说：“我给你留了字条了。楼上李太太打牌三缺一，把我叫上去了。”张绍奇说：“好好，这样久了就会建立朋友关系。”赵梓慧说：“我输了一个银元吧。”张绍奇说：“太少了要多些输，叫李太太赢。”张绍奇喝了不少酒。赵梓慧给他冲了茶叫他喝了醒酒。赵梓慧特别不喜欢张绍奇喝酒。有一种人一喝上酒，眼神迷离，整个人都边了。张绍奇喝了酒看赵梓慧的眼神都不对，总给人色迷迷的感觉。关好门把窗帘拉好，赵梓慧给张绍奇铺了床，说：“你早点儿休息，我洗漱下就睡。”张绍奇进去就倒下了。白天家里没人，赵梓慧洗漱多是白天进行。今天情况特殊，来例假了，在李太太家打牌又不好处理。赵梓慧进去洗漱。进了卫生间洗了没一会儿，张绍奇在外头敲门。赵梓慧赶紧穿衣服，以为有什么事儿，说道：“怎么了？”张绍奇喝得憋不住了，要解手。赵梓慧湿漉漉地穿了衣服，扣子都没扣好，一出来张绍奇就冲进去了。赵梓慧把衣服拉紧。解完手张绍奇笑笑，晃晃荡荡地去睡了了。赵梓慧不洗了，简单擦了下，干干头发回床睡觉了。
自打那天打了牌，李太太隔三差五叫赵梓慧上去打牌，东聊西扯地说话时，说到对时局的看法。女人说时局，谁胜谁败不关心，关心是物价，银行存款。焦太太和苏太太兑换了些美元。李太太说：“哎吆，兑换的事儿找张太太好不啦，他先生就在银行呢。”焦太太说：“可不啦，张太太，你就给问问你家先生，美元好兑换不？”赵梓慧说道：“行，我给问问。”苏太太说：“张太太美元存了不少吧？”不能说太穷了，太富了也不行。赵梓慧说：“没有的啦，我们也不是大亨，换一点还是要换一点，没有很多钱换美钞的。”赵梓慧回去和张绍奇说了。眼下换美钞的不少，美钞在银行有额度，也不是那么好换，小来小去的可以。张绍奇说：“你就问问她们要换多少，我谋划一下看。”
这事儿说了没几天，再打牌时李参谋回来了。军人又在打仗，回家的时候不多。大家准备收局回去了。李太太说：“没有关系啦。老李，你这怎么突然回来了？”老李好大喜功，喜欢吹嘘下，说道：“没有法子，国防部要统筹战局战略，非点名叫我回来开会。你们玩你们的。”见李参谋看赵梓慧，李太太说：“这是张太太，咱们楼下新搬来的邻居。”赵梓慧说道：“打扰李先生了。”赵梓慧漂亮，打扮成太太样了还是有学生气。张参谋很欣赏这类女性，说道：“没有没有。”赵梓慧回去和张绍奇说了见到李参谋的事儿。“他说他回来开什么统筹战局找略会的。”张绍奇和赵梓慧对外联系都是张绍奇负责，张绍奇转天汇报了。上边了解了后说这个会是真的。国民党辽沈会战打得一团糟，对下一步如何展开，需要有个步调。上边叫他们关注下这个事儿。张绍奇回来和赵梓慧说道：“我看这样，咱们请李参谋两口子吃饭，摸一下李参谋的作息情况。”赵梓慧说道：“去哪个饭店？”张绍奇要办家宴，订几个菜，自己再做几个。赵梓慧做菜一般，做出来基本不好吃。张绍奇做过厨子，很会炒菜。张绍奇说：“等定下时间，我告诉你卖什么，你卖回来就行。”到赵梓慧家吃饭，李太太挺高兴，只是李参谋要开一周的会，等抽出时间告诉赵梓慧。过了五天。李太太说今晚就行。赵梓慧打电话跟张绍奇说了，又按照张绍奇的意思买了大虾和鱼，其他的饭菜张绍奇定。晚上张绍奇早早回来做了鱼和大虾，饭店的饭菜也送到了。赵梓慧上楼去叫他们。李参谋拿了瓶洋酒下来。李太太要换衣服，李参谋说：“你把门锁好，我的文件都在公文包里呢。”李太太说：“知道知道。”张绍奇和李参谋握了手喝茶说话。一会儿李太太下来了。一桌子菜，很丰盛。李太太说：“哎吆，做这么些呀？”张绍奇说：“我以前学过厨子，来来倒上酒，咱们开始。”喝酒吃菜，边吃边说。李参谋除了喜欢说点儿大话，基本是坦诚人。等说到满洲的战事，李参谋很吃惊共军的发展。张绍奇说：“我听同事说苏联人帮着他们。”李参谋知道这些比一般人都多。李参谋这人在国防部很受待见。李参谋是傅作义的部下，制订过很多好的作战计划。傅作义不放，要不李参谋就调国防部了。这会儿李参谋说：“北平和直隶的防务稳定，我就调回来。”张绍奇说：“我看把满洲给共产党，他们也别再打了，双方签订个协议算了。”外行的话，外行到家了。李参谋笑，高兴地干了杯酒说道：“你这个主意要是行，总统没准会考虑。只是共产党不干，他们是要推翻政府，改朝换代。”赵梓慧说：“他们有这么大本事？”李参谋说：“张太太这个问题提的好，按说不会，可这次辽沈会战后，共军的力量不弱。”说到这儿李参谋想起件事儿，说道：“张先生，听说你帮苏太太、焦太太换了些美元，方便的话给我也换一些。”张绍奇说：“好说，李参谋要换多少？”李参谋说一两万。张绍奇说：“我安排好了告诉你。”
吃喝到十点李参谋两口子回去了。赵梓慧收拾桌子，本想把李参谋有文件在包里的事儿说一下，张绍奇已经喝多了。酒一喝多，人的话就多。张绍奇说道：“梓慧，李参谋对你有意思，你发现没有？”冷丁说这个，赵梓慧脸腾地红了。李参谋老看她，赵梓慧看见了。一个国民党参谋不老实，人品有问题不奇怪，张绍奇把它指出来没必要。心里不悦，赵梓慧不好说，说道：“你快睡吧，早点儿休息下。”张绍奇不睡，眼光迷离瞅着赵梓慧干活。张绍奇这种时候的样子特别不好，叫人不安。第二天早上赵梓慧才把文件的事儿说了。张绍奇警觉性高，说道：“不对，他们家有佣人，锁门干什么？”佣人的事儿赵梓慧知道，说：“他们佣人家里有事儿请了两天假。我是想那文件会不会是国防部会议纪要什么的？”张绍奇说：“有可能。不过咱们的任务不是偷文件，不管它。”在一起日子久了，赵梓慧不像开始时穿的那么严实，在家里放松了不少，毛衣、秋裤就在屋里干活。赵梓慧身材好，特别有曲线。张绍奇说话时赵梓慧在喝粥，无意间一抬头看见张绍奇的视线似乎在看她胸部，赵梓慧就起身去厨房了。过了一天李太太家出事儿。李参谋回北平坐的黄包车被汽车撞了。赵梓慧在走廊上碰到李太太的，见她急匆匆的样子，一问才知道发生了这事儿。赵梓慧说：“李参谋受伤了吗？”李太太一说人在陆军医院，赵梓慧锁了门和李太太一起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李参谋已经转醒了，正在问他公文包在哪儿。护士不知道，出去问大夫了。李太太说：“丢了东西了？”李参谋没吱声。护士和大夫一起进来了，说李参谋被送来时没有包。李参谋机械地点头，说了句：“好，谢谢了。”李参谋叫李太太打电话给警署，问问肇事方的情况。李太太去打电话，赵梓慧倒了水帮着李参谋喝水。赵梓慧说：“丢了钱了？”李参谋摇头说道：“我的包没了，里头有公文，钱倒在其次。”赵梓慧想到了那些文件，离开医院问了张绍奇。张绍奇在银行上班呢，说话不方便，就说道：“晚上再说。”
事儿不是张绍奇干的，不过张绍奇和组织上说了，是不是上边安排什么他不知道。张绍奇说：“伤得厉害吗？”赵梓慧说：“还好，主要是外伤。”张绍奇说：“这样，咱们一起去看看他，在外头吃点儿行了。”两人买了水果，张绍奇拿了些钱。李参谋比上午好些了，倚靠床头坐那儿琢磨事儿呢。李太太去买东西了。张绍奇特意问了肇事那边的情况。一说这个李参谋很生气，说道：“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撞了我就跑了。”张绍奇说：“是吗，这太可恶了。梓慧，你明天没事儿去出事地点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看见的。”赵梓慧答应了。回去的路上赵梓慧说：“你真让我去打听目击者？”张绍奇说：“打听一下，别真有人看见了什么。我是为咱们自己，不是为老李。”两人喝了馄饨当晚饭后回去了。
过了两天张绍奇银行同事结婚，张绍奇获邀了，周日和赵梓慧去参加婚礼。地下活动很多时候都是普普通通的日子，得和大家一样。整天不像没有事儿，警署早把你逮了。银行大班、买办多，酒量都不小。喝了酒又跳舞，最后张绍奇、赵梓慧喝多了。赵梓慧酒量不行，回家往床上一倒就不省人事儿了。一觉醒来，赵梓慧“嗷”的一声，像睁眼看见了狼。比狼还吓人。赵梓慧赤身裸体在被窝里。张绍奇在她身边。赵梓慧这一嗓子把张绍奇也吓醒了，这场面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惶惑、尴尬、紧张，什么都有了。张绍奇老道，老地下党员，临危不乱。张绍奇说：“梓慧同志，对不住，可能咱们喝得太多了，怎么回事儿我都不记得了。”赵梓慧一脸泪水，不是哭，是屈辱。赵梓慧很节制，有教养，那是平时。现在不一样，张绍奇叫他厌恶了。两人各自穿了衣服，张绍奇不知所措了，说道：“对不住你梓慧同志。”赵梓慧一言不发。处女感、和康锦安的婚事都永远毁掉了。张绍奇出去买了饭。得把赵梓慧说服了。买回早饭来，张绍奇说：“梓慧，我刚才想了一下，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结婚，我娶你。”
赵梓慧为自己的事儿心烦意乱，听了这话，赵梓慧说：“你跟组织说，结束这个机关，我不能和你再共事儿了。”张绍奇着急了，说道：“赵梓慧同志，咱们个人的事儿再大也是小事儿。革命者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这算什么？和革命比起来什么都不是！”还说这个，还拿大道理压她，赵梓慧说：“你什么都不用说，咱们不能在再一起工作。”张绍奇说道：“为什么？厌恶我了？”赵梓慧说：“我崇拜你，这么些年你是我的老师，可你竟然干出这种事儿。”张绍奇说：“我娶你，咱们结婚，行不？”说这个赵梓慧更生气，说道：“我有要嫁的人！”张绍奇出门上班去了，叫赵梓慧冷静一下，晚上再谈。赵梓慧哭了一上午。这不是革命理想的事儿。属于她自己的个人生活和未来全毁了。她无法在嫁给康锦安了，一想这个她就受不了。赵梓慧写了个字条，叫张绍奇向组织坦白，她出去住两天，别找她。赵梓慧拿上自己的东西出了门，自这以后在没人见过她，之后就变成了尸体。
张绍奇的上级联系人姓乔，老乔五十了，是老人了。他约张绍奇见面。出了这种事儿老乔警觉，没带枪，带了颗美国产的菠萝手榴弹，包在一包点心里。张绍奇来了，老乔一开始没发现异样，就问道：“赵梓慧是怎么回事儿？”
赵梓慧死了，组织上知道了。张绍奇看上去像不知道这事儿，说道：“梓慧怎么了？她说父亲病了，回去看看，就再没回来。”张绍奇不敢说和赵梓慧发生关系的事儿，两人你情我愿，那都好说，他们俩不一样。张绍奇最初考虑和老乔说实话，喝多了酒，没控制住。思来想去还是不好。张绍奇这么说老乔也没话说，有些事儿查起来需要时间。老乔正要说叫张绍奇搬出来，机关暂时停止活动时发现情况了。街口对着店面站在两个人和黄包车脚力在说话。老乔一看就是军统的人。老乔很不安。军统这些人老乔不怕，他怕的是拿不准是不是张绍奇叛变把军统引来了。老乔革命经验多，说道：“你等我一下，我欠这家店厨师一个情分，我把这包点心给他送去。”老乔去后厨，从后门跑了。老乔没跑远，进了能看见和张绍奇见面饭馆门的一家茶馆，要了茶坐下了。这家茶馆有后门，老乔很了解。干地下工作，吃喝拉撒睡，了解的越多越发。喝了一会儿茶，张绍奇出现在饭馆门口东张西望，八成是找不到老乔了。黄包车处的两个特工往张绍奇这边瞅瞅。张绍奇过去上了黄包车走了。黄包车一走，那两军统也走了。老乔极度不安，拿不准张绍奇是不是叛变了。这时一辆警署的车停在饭馆门口，下来四个人冲饭馆去了，一会儿又出来了。这一幕叫老乔猜测是去抓他的。要这样张绍奇出问题了。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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