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月走后,芙蓉反而安静了下来。她急着想见道人,固然有道谢之意,实则也是想问问能否跟随道人去云游。明明自己是在山庄中长大的,可是相比于山庄,似乎对道人的谢意更厚重一些。毕竟,他不仅帮自己祛毒,还教了一套心法,说是有助于强身固体,以防寒毒再发。若是没有他,自己一定活不了这么久。况且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听江飞燕话里话外,似乎有为自己张罗夫婿之意。难道自己真的要走嫁人然后相夫教子的路吗?
她觉得身体更热了,又起身来回踱步着。走到窗前,外面是无比熟悉的场景,每日的生活无非是与这里相互消磨罢了。院子里种着一棵玉兰,辛夷坞也由此得名。芙蓉,这个名字是母亲取的,可这里,或山庄里都没有种芙蓉树。夏天到的时候,山庄的池塘里倒是会开满一片芙蓉花。难道是母亲喜欢荷花?可惜自己出生没几个月,母亲就撒手而去,无从得知答案。
她留在这里的唯一一个理由,就是叶诚重,这位名义上的养父。对于母亲,自己是没有半点印象的,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姓“许”,也因为这个姓,城里对她的身世有了很多的闲话。而叶诚重,虽然对自己也照顾得很好,可是却始终有着一层疏离感,一种主客之间的生分。这些年,自己一直与山庄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若无要事,也很少过去。不过说也奇怪,在山庄诸人之中,她与老太太却是意外的投缘。老太太对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孙女竟是意外的宽容与疼爱。
梨月的回来,打断了她的思绪。道人还是没找见,只是现在该过去用饭了。
看来又是见不到了。芙蓉心中暗叹,什么远游,也不过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她挑了一件淡绿色的月华裙,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为自己插上了一支月牙形的簪子。她打开柜子,取出一个藕粉色的盒子,命梨月带上。
她们没走大门,而是从偏门转入,这样可以不经过院落大堂,直接进内房,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
除了老太太,大家都已落座。
只有叶坤山还在外面招呼客人。芙蓉知道自己来迟了,但并不在意,毕竟是从另一个宅子过来的。江飞燕微微皱了皱眉,对身后的杏黄微微颔首,杏黄就转到后堂去了。芙蓉知道这是请老太太去了。
老太太满面红光,气色很好,见到芙蓉就说她这两日也一定被吵得没睡好。
“过了今天,山庄里就又清净了。”老太太乐呵呵的。
“天宇原本昨日就该到的,谁知道一路紧赶慢赶,在赣中被耽搁了。”飞燕道,“等他到了,让他给你老人家多磕几个头。”
“人没事就好,这次来了,他就该跟着他爹学习山庄中的事了。”
飞燕含笑点头。
芙蓉只是低头吃饭。每次在山庄里吃饭,她都觉得没什么胃口,这顿饭吃得也并不容易。往日这里用了餐,都会回去吃青嫂为她准备好的点心。不过今天,老太太似乎有话对她说,又拉着她进了内室。
桌子上摆着不少物件,都是客人送的礼物。
“奶奶,我也为你备下了一份礼物。”芙蓉示意梨月。
叶老太太贴身的丫鬟香云从梨月手中接过盒子,打开,原来里面是一尊弥勒佛像。这佛像是依照叶老太太老家雪家山上供的仿制的。老太太往年都会去参拜,只是今年体力有所不支未能成行。见到这个佛像,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命香云备花备水供起来。
“你真是懂我的心思,”老太太扶起她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镯子摘下,给她戴上。“今日高兴。不知还能高兴到几时。这个就送你玩吧。”
芙蓉看了看这只镯子,羊脂色的,一处又呈青色,色泽通透如一汪春水。
“这就是络烟镯吧?”江飞燕斜着眼睛笑道,“老太太这些年一直贴身带着呢。”
“这镯子别的都不算什么,只是几十年前就请雪家山上的高僧开过光。所以,常让我想起从前在闺中的日子。如今芙蓉虽然也时常过来,总归是一个人住着。但愿这镯子能护你。”
芙蓉摸着镯子,轻轻点了点头。老太太年纪大了,乏得也快。芙蓉也想告退,可是飞燕今日难得地请她去花厅小坐。
杏黄送上一个锦盒,飞燕打开道,“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你可喜欢?”
这是一个松香木做的盒子,打开一看,上面蒙着一块锦帕,底下是原来是一支玉簪子,晶莹剔透,光泽清亮。
“好漂亮。”芙蓉不由得夸赞道。
“这是清脂玉雕琢而成的。爹爹前段日子不是在杭城吗?这是杭城的穿云庄的孟伯伯托爹爹送来的礼物,听说是孟公子从南海的荔枝谷中得来的,他从前常在外面游走,不过眼下正在朝廷供职。”
飞燕满面春风。叶坤山很快将执掌明月山庄的大权,而她也该为自己的小姑做打算了。
“我又不曾见过他,怎好平白无故地收他这份厚礼?”芙蓉把簪子交还给了飞燕,笑着摇摇头。
“何必分得这么清楚?”飞燕想了想又道,“其实,这是穿云庄送给明月山庄的。今天看到了老太太的那只镯子,我才想起来,两个都有些羊脂色,放在一起也好看。”
芙蓉知道推却不过,也不愿多说,只好收下,“既然是嫂嫂的美意,那芙蓉就收下了。”
一语毕了。有些沉默。
“嫂子,怎么没见道人?”道人从来不说自己的名讳,所以芙蓉也只以此称呼他。
“爹爹已经随他远游去了。”飞燕突然叹了一口气,“几时你搬回来就好了。外面看着这明月山庄风光,可是里里外外多少事情。外人再能干,总归有限。你若回来,还能帮些忙。”
“这就走了么?”芙蓉失声道,不禁有些失望。虽然知道爹爹卸下了庄主之位,但是想不到他竟不对自己做一句交代就走了。
“是啊,”飞燕见她对道人这般上心,微微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毕竟可算是救命恩人。“你放心,爹爹走前早就交代了让我们好生照顾你。若是想搬来,千万别有顾虑。天宇现在也长大了,也不会在意那些闲言碎语的。”
“芙蓉不受拘束惯了,不惹麻烦已是大幸,怎有能力协助嫂子?”芙蓉心中怅然,“等天宇回来,就能为兄长和嫂子分忧了。”
“他呀,就喜欢跟着那些镖师,”飞燕叹了口气,“我也盼着他能回来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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