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欢歌

从网吧出来，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天空亮得刺眼。我一时不能适应，转身钻回网吧里，上了个厕所洗了个脸，再出来时，感觉好了很多。

天空明晃晃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乌云，层层的白云叠在天上，这是好天气。我心想，总是在我要去睡觉的时候遇上好天气，上天真是用心良苦。我感到我的心是轻快的，这感觉很莫名，输了一晚的游戏，此时我的心是轻快的。路上车流如梭，百花园前许多来来往往的人，我站在网吧门口，恍恍惚惚地看着，听见一些嗡嗡嗡嗡的声音，感到我与眼前的世界似乎有点区别。这区别是什么？我不愿意多想，说了声“咦？我怎么这么高兴啊”，就走了进去，走进这大千世界里去。

我要去吃早点，可我走进了一家花店，叫花言草语的花店。鲜红的玫瑰花修剪得齐齐整整放在里面，是它们吸引了我。我问卖花的姑娘，有九十九朵玫瑰么？她面带抱歉，说没有那么多。那我就要十一朵好了，我说，十一朵代表一生一世嘛。我自觉把这话说得很轻松，是为了减一点她的歉意，可我丝毫感觉不到她领了情，只木木地开始包起花。我想，她刚才面带的歉意是假的。包好了，她说总共二十块，我想这样的价格也不贵。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身份证钥匙纸巾等一大串东西，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夹在里面。我把这五元给她，说我只有五块钱。她木木地看着我，以为我在逗她，或者我本来就是来捣乱的。我从她包好的花里抽出了一支，用五元钱买了那一支，快步出了店。

身上分文不名，早点没吃着，我就带着一朵玫瑰花回了学校。今天是周二？周三？我忘了。教学楼里嘈杂得很，说明还在上课，同学校友院友们都在。我在j02中庭停下，j02是我们人文学院的教学区，我想就在这儿等着吧。至此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嗯，我要找个人告白。

这个想法是早上突然萌生的，当我感到我和这个世界有区别的时候。其实，这个想法总是与我不期而遇，在我来这里上学的四年里，我觉得自己一直是一个局外人。每当这时候，我会感到难过，难过以后我又想，如果找一个这里的女朋友会不会好一点？会不会消弥掉一些我与这个世界的区别呢？所以我要找一个人，和她告白，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让她带我融入这个世界。毕业的时间只有两个多月了，再不挣扎一下，就真的没戏了。

可我不知道我喜欢谁。这些年认识了许多人，对谁都觉得有点喜欢，又觉得没有那么喜欢。仔细一想，确实是有那么几个女生特别地吸引我，她们有的长的好看，有的看起来很优雅，有的拥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会遭遇很多个问题，从来如此，而我从没有满意地回答过这些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问题——你真的喜欢她吗？你喜欢她什么？这是喜欢吗？若是不喜欢追她干嘛？追到了要干嘛？你们适合吗？你们会开心吗？你们能不分手吗？你们能幸福吗？是的，每一次只要我对谁产生了好感，这些问题就狂轰滥炸而来，使我晕头转向畏畏缩缩，这么些年，我首先就败给了自己提的这些问题了。

我并不知道我喜欢谁，所以我想，也许不该等在j02，如果她不是我们学院的，也不是对面法院的，那么我应该去英才广场。我就来到了英才广场。起初我面向南区教学楼站着，后来又对着北区教学楼站了一会。我不知道我喜欢的人在哪里上课，因为我连自己喜欢谁都不知道。也许我们认识，而且很熟，也许只是我知道她，也许我们在某个场合见过一面，也许我将在今天第一次见到她。我就拿着一支玫瑰花，站在英才广场的中央，站在明晃晃的天空以下。眼睛还是疼，紧紧地闭上再睁开，就像敷过冰一样清凉，可以暂时缓解一点痛。我想尽量睁大眼睛，待会儿见到她的时候，一来可以让我看起来精神些，二来也可以看清楚她，所以我在站着的时候，一边也在练习着。我还要练习对话，待会儿见到她，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表情应该怎么样，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有可能的事我都要想到并且想好对策。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的头发有点油腻、而且乱蓬蓬地，我的眼圈肿胀、发黑，昨晚一晚脸上冒出了许多痘痘，叹了一口气，发现呼出来的气很臭，还有衣服，在网吧恶浊的空气里泡了一夜，现在浑身都是恶臭。这让我有些丧气。

这时候，放学的铃声响了。如潮的学生拥出教室，涌向英才广场，流向南北区食堂。我看见大家衣着鲜丽，我看见他们容光焕发，我看见他们三五成群谈笑着，我看见他们头顶着梦想、手抓着努力、脚踏着实地，我看见他们意气风发地走过我的身边，谁也没有看我一眼。我感到我的丑陋，感到我的低下，感到我的荒唐，我耷拉下脑袋站在那里，站在英才广场的中央，像一棵被霜打蔫了的什么植物，我感到我的失落。

人渐渐地走空了，我直起僵硬而酸痛的脖子，四下观望，英才广场又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偶尔走过一两个人，是从图书馆出来或进去的。我抬头，看见图书馆也和我一样，孑然一身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