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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是我的同学。
当年在一个高职学的电脑,生活条件较为艰苦,他一个月生活费有五百块,而我只有四百块。
起先,我们两个攒了几个月的钱,从学校搬出去租房子——是临近学校的老居民楼,每天必须穿过一个漆黑的小胡同,然后爬到五楼,面朝阳光的第一间屋子,不足五十平方米,里面有卫生间,有床,有半夜三更冒雪花的黑白电视,还有一盏经常供电不同打火烧黑的电灯,剩下用的就是自己的。
老周感觉我有点委屈,拍拍我的肩膀:“兄弟,凑活住吧,对我来说有卫生间能洗澡就行了。”
我突然面向他,说:“对于我来说只要有个床就够了。”
他哑然。
但是,在那里住了没有多久房东就把我们赶了出来,一是我们房租不够了,二是浪费水太严重,因为老周有洁癖,总是洗完澡放完水,又要洗一次,洗完后发现还能搓出来泥,然后又洗,反反复复,一个小时出不来,有一次我以为他死里面了,喊也喊不应,弄得我差点报警,后来他出来,说睡着了。
我跟老周是在厕所认识的,学校里的厕所比公共厕所还要大,厕所外是六排洗刷的水管,我们两个皆是在洗头发,而且没有热水,我们两人对视一眼。
我说:“哥们,凉水敢不敢。”
五大三粗的老周抖掉身上的雪,道:“谁说不敢。”
五分钟后,我洗完了,打算在冲一遍泡沫,他以为我还要洗,于是又把头凑了下去,我冲完后,他又洗了一遍,那寸头洗的比鞋刷子都干净,最后,他的鼻子直流清水,我叹服。
他边擦鼻涕边问我服不服,我默然点头,然后他张扬的笑了起来,第二天就请病假回家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宁死不屈的人。
一次体育课,我们坐在石灰抹的乒乓球台上,我问他:“你有什么梦想。”
他摇摇头,道:“我没有梦想,但我有理想,梦想是梦里想的,理想是可以实现的。”
“噢,那你理想是什么?”
他觑了我一眼,好像在说,燕雀安知鸿图之志?
“我和你们不一样,等我有钱了,我要买个吉他,当个民谣歌手,去远方。”
说完,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目光处楼上的一个大妈露出半截身子,看见我们两个后,骂道:“流氓!”
我们两个不知所以的将目光转移……
阳光如同碎银,几只麻雀稀稀散散的落在树梢上,老周突然唱道:“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还没唱完,一滩鸟屎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尴尬的说:“我给你变个魔术。”
“怎么变?”
老周说:“你闭上眼,倒数三二一。”
我照做了,睁眼一看,鸟屎不见了,我说:“怎么没了?难不成你给吃了?”
他咬咬唇,一股强忍的笑意,随后指了指我的衣服,跑了。
“卧槽……”
一年后,老周果然抱来一个吉他,我问他哪里买的,他说网上,还包邮呢。于是每天一大早醒来,整个宿舍都会听见他的练琴声,后来还好,前几天,那声音还不如油锯好听。吉他老周自学了很久,等真学会的时候,他差点连歌都不会唱。
那时候我们就快要毕业了,老周歌唱的也不错,吉他也弹的也不错,学校的女粉丝也不少,还有当面追求他的,我问他:“老周,那女孩追你你为什不同意啊?”
他告诉我:“如果我是你的话也许就同意了,我可是有理想的人,以后粉丝百万千万,到时候女的数不过来的让我挑,你就不同了,你毕业后找个对象就结婚了,生个小孩就没事了。”
我差点气急打他:“老子也有梦想的。”
“梦想就别说了。”他拦住我,示意别跟过来。
他回他的居民楼,而我依旧挤在偌大的宿舍里。
后来,我照了照镜子,觉得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有天,我对一个女孩说:“你当我女朋友吧。”
女孩夸张的看着我,说道:“就算全世界只剩你一个男的我也不会同意的。”
我说:“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就不找你了,世界上有辣么多的女孩,我还会要你吗?”
后来我被暴打一顿,因为那个女孩是老周的女朋友。
老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穿的好,吃的好,身边还有很多跟班,他蹲在我面前说:“兄弟,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那可是我女朋友,你个乡巴佬你配吗?”
我不服气的说:“你不是现在不找女朋友吗?”
“啪”他打了我一巴掌:“你知道屁,她也是有理想的人。再说,就算她实现不了理想,也没关系,你没看过书吧,有个作家说‘爱对了是爱情,爱错了是青春。’你嘛,应该不会有青春的。”
他说对了,二十岁,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仍然还没有女朋友,只能坐在台下看着一群女粉丝为老周的歌尖叫,我落寞的低着头,看到我的左侧,有个女孩,和我一样,不为一切所动容。
当我上台时,全场仅有几人鼓掌,我显得十分尴尬,连老师都不看好我,似乎,我就是这个世界最多余的人。
我放弃了自己表演节目,抓住话筒,说道:“想必很多人都不认识我,你看,我穿着两年前的裤子,半个月没洗的衣服,再加上头上这几个月没剪的鸟窝头发,似乎每个人看见我都会敬而远之,我以前有个朋友,他现在很有名,说我有梦想,没有理想,迟早也是回家娶个媳妇,生个孩子,然后平淡的当一辈子农民,我想说,人们口口声声的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但谁不想出名?那群有名的人整天说自己不如一个基层农民,但如果把他真放到那里,可能一句话一句怨言。今天,我能上的了这个台,就不怕我下不了这个台。”这时,老师们纷纷挥手示意我下去。
“我还没说完呢…你们要干什么?”几个混混上台架住我的腿,像扛死猪一样打算把我抬下去。
突然,那个女孩从观众席冲了过来,夺过话筒,说道:“让他讲完。”然后我看见所有人瞠目的表情,因为她是市长的女儿。
旋即,她把麦克风戳在了我鼻子上。
我感动的差点落泪:“我有一个,一个理想,那就是…” “嘭” 全场漆黑…
我知道,是老周派他的小弟关了电闸。
我扑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哭了起来。
等出会场,一看是我班主任慈祥的笑容,我又哭了。
当时我以为这件事是上帝赐我的艳遇,结果我再也没有见过她,那是因为,我们失散了。
她叫刘瑶雪,市长的女儿,由于成绩太差,仅够上二本,她毅然决然的上了高职,也就是我们学校。
一直以来,她的成绩全校第一,一次次刷新学校的分数吉尼斯。再由于她的身份缘故,她成了学生会主席,她的一句话比年级主任都要管用。
她拯救了我。离校仅存的一个月里,我过得十分滋润。
她会每天一大早叫我陪她上早操,请我喝咖啡吃面包。
下大雨送雨袍,下大雪送棉袄,雾霾天气送口罩。
有一天,她塞给我一张纸条,有手机号,有QQ号,让我在最困难时给她打电话,她一定会帮我的。
第二天我们就毕业了,她考上科技大学,我呢,暑假就开始外地打工,始终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始终没有加她的QQ,因为我的诺基亚手机登不了QQ,我也从来不去上网。我们由此失散。
我也始终没过说出来自己真正的理想,老周果真像以前对我说的,他出名了,大红大紫,五年后的同学聚会,他西装革履,头发抹的油亮,笔直的领带配着暗红色的衣服,引得一片羡慕,他趾高气昂的说:“这身衣服,也就十万块钱吧。”
我口袋中攥着的几百块钱,几乎全都湿透。
众人唏嘘,有人问:“老周,你结婚了吗?”
他得意的笑了笑,说:“就等你这句话。来,出来吧。”
虚掩的门被推开,是刘瑶雪,长发,细腰,红高跟鞋,白色连衣裙,宛若一朵白莲。我终于明白,世界是如此的残酷,如此的不顺人情。
我扒开人群,跑了出去,一路狂奔到海边,大口的呼吸着,眼角被湿润的海风蹂躏,眼腺似乎受了刺激,分泌出一股股热泪。
我朝着大海狂吼,最后没有力气摊在地上,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擦擦我眼角的泪水丢给我一块钱硬币。
后来我开始拼命读书,在书店应聘当了一个管理人员,一个月有一千两百块的工资,刚够我的吃穿,我没日没夜的读书,再将书里的好句子抄在笔记上,一年下来,写了近几十万字的摘抄。
在书店工作的这段时间,我遇见了许多搞文艺的,听了我的故事以后想让我去他们公司应聘,被我一一回绝。因为我感觉,自己做得还不够。
后来,我开始边看边写,写小说,写散文。结果狗屁不是,抑郁一段时间后,我收到老周的结婚请柬。我去了。
我给了五千块的份子钱,是我当时所有的积蓄。老同学们都说我出手阔绰,问我在哪里工作,我却难以启齿。
他们都知道,我是他们其中混的最差的一位,但是我很不服。
我之所以砸了五千块钱,是因为能坐个贵宾席,离她好歹近些。
司仪说:“老周,你愿意娶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孩为妻吗?并且,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未完待续
本文发表于《预见遇见》实体杂志2016年版第2期,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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