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红华
那些隐秘世界里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聪明人只是装糊涂而已。或者,一些段落,不值得大书特书,我只挑些和缓的章节来引,且一笑了之。
【有恙】
想了结了自己,是什么滋味。
麻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头在眩,胃在叫。“阿咪”听出了动静,两只前掌搭在笼格上,起劲地叫开了。窗外的石榴花绯红俏亮,预示着外面是青天白日。
“少活了这一日。”麻将使劲甩了甩头,他意识到,他的生命里空白了这一段。人生恍惚如此,还是头一回。
这个时候,麻将什么也不想干。他觉得活着就好,再过几个小时,或者几十个小时,他就真活过来了,又回到活的模样,好的模样,女人喜欢的模样。
世界有恙,全是因了这么多的欲望与释放,这么多的得失与不同。
这么想的麻将情绪稳定,他起身去厨房,总得先让身体有了气力。他蒸了两个鸡蛋、五个小笼包子。他又打开了一瓶椰子汁,猛灌了几口。
他还得再躺会儿,他居然没有气力去理会一直在叫的“阿咪”。他不开电视,不看手机,他不理会时间和一切,他只管睡,他也在等,他相信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他会很快好的。
他拖了一下被子,被子轻薄,很暖,他想象着女人给他洗脸、洗手时的怨气,以及出门前嫌弃的眼神,他睡过去了。
在梦里,麻将很想了结了自己,他走在熟悉的岸边,起风了的江水波光荡漾,一度使他着迷,恨不得就跳将下去。但他又舍不得自己的女人,日子正火热,味道刚刚出来的样子。
他开始痛恨自己,心里十分后悔,水渐渐满上了他的脖子,他努力地挣扎着,却发现自己的脚居然能踩到地面。
他出了一身冷汗。
看起来,“了结自己”这个命题,怎么的,也梦不下去了。
醒来的时候,麻将居然是清醒的,因为咕咕叫的肚子,让他想到了蒸蛋和包子。他赶紧起来去看。还好,没有出错,水“呲呲”地响,正好蒸干。他把预设的全吃了下去,人也好像有点缓过来了。
他把“阿咪”抱出来,让她自己玩去。她可不肯,一个劲地绕着脚,走哪里跟哪里。他就哄她一会儿。他打开了电视,只要有响动,“阿咪”就乖了很多。这是疫情期间,他摸出来的规律。
然而,麻将的内心是恐慌的。他觉得,除了自己还活着,周遭的一切都是假象。
【午后】
麻将决定出去走走,他想让自己有活过来的样子。
刚刚他又翻阅了《无处安放的同情》,亚当·斯密认为,对自己的得失,身边人的命运,不妨多介入。介入越多,越能培养出人性的热情。
读之心情趋于平静,麻将感到了某种安全和存在。身体也随之开始复苏,他知道,四月末的天气出奇得好,要在平日里,令人怦然心动的风筝,也该在广场上热闹了。
沿着江边走,人也轻松了不少。步子紧起来,额头上微汗慢慢出来了。麻将有些兴奋,一看周边没人,他小跑了几步,觉得还行,又小跑了一会儿。他喘着气,奔跑起来了,他携着风,前面的水塔就是目标,他觉得浑身都是劲,好似一键重启了的样子。他熟悉这里,不知道多少个清晨,与女人在这里逗留、奔跑。
他想用奔跑洗刷一切,让自己一键清零,满血复活。
累了,麻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想他的女人。这会儿,她会在干嘛呢?
【无语】
晚自习的女儿回家了,和麻将打了招呼,顾自做作业去了。
麻将很安静,那一套“中国先贤哲学”,搞得他有些狼狈,也十分沮丧。“2500前的高明智慧,一生至少要读一次”,“民国九位大师解读”,全文言版的,底子薄的人,这下现形了。麻将居然有了“读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味道。
上晚了,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还醒着。房间里一个人,客厅里一个人。两个人,像是角力,又像是对峙,谁也没有说话。麻将试了几次,最终没有开口。他用微信给女人转账“1314”,算是表了态。
后来,他发现,房间里的灯熄了,女人睡下了。
他回房间拿了毛巾,见女人蜷缩在一角,一动也不动。他去洗洗,一声不响地睡到女人身边,也一动不动。
他想,也许,明天就好了。
【乌青】
麻将去学校接回女儿,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手臂上有几块明显的乌青。他突然弄明白,自己可能在全迷糊里做了什么。悔恨与心疼交织,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女人的脸好似消瘦了些,可能又是彻夜未眠。
女人的脑瓜,总是想得比男人要多,且毫无章法,尽捡些鸡毛蒜皮的,自我陷入纠结之中。
“跪下求我。”女人站着麻将面前,试探着说。她大概自己都不确信,这个白板飘出去,会有什么结果。
麻将毫不犹豫地,当着女儿的面,直直地跪了下去,一脸的沮丧与坚决。
“跪10分钟。”女人没料到麻将这一出,心里仍不解气,乌黑的手臂拎起来还疼呢。
麻将就跪着,他还真不想起来。没轻没重的推手,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连同酒后断篇的记忆,终于有了出口,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想跪着。
与其说他跪女人,不如说他跪自己。他跪得心安理得,跪得特别平静。
尊严和尊重都是自己给的,其实与别人没多大关系。自己扛着,撑着,才算个男人。
女人哼了一声,捧来一碗桂圆红枣鸡蛋羹,“吃下去又是一条好汉。”
麻将接过碗,突然觉得,日子翻篇,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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