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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事·大雨·回忆

白事·大雨·回忆

作者: IvanDeng | 来源:发表于2018-12-11 17:21 被阅读35次
    百足山

    刚放假就被叫去参加一个疏远的上契亲戚的白事。天气很糟糕,乌云总是一片片在盘旋在百足山上不肯散去,全天不下暴雨的时候都在下小雨。村子就在百足山下,站在塘基可以看到百足山上雾气缭绕。

    很庆幸这只是我第二次参加白事,上一次是我10多年前参加爷爷的白事。以前年纪小,不记事,只能隐隐约约记住一些细枝末节。这次白事倒是把这些细枝末节全都勾起来了。

    各种农村习俗土(拿)“水”,“出殡”,“脱服”什么的。“喃呒”总和乐师以及村里有经验的“婶姆们”齐心协力,施各种让人晕头转向的仪式。

    其实我倒是能体谅,一切都是为了纪念和送行前人,保佑后人。

    我一个学西医的人,并不觉得尸体有什么恐怖的。

    但是这些唢呐,各种白色的东西,红色的灯,的确让人背后一凉。

    出殡前的准备那记忆特别深刻。

    在塘基支个蓬,因为蓬上的红白蓝塑胶布没弄好,下大雨的时候就会积水,久了漏水,成股成股地。

    我们坐在里面的一字櫈,前面都是披麻戴孝的人,最前面是乐师和“喃呒”,他们前面还挂着两幅画,上面画满了轮回网上路上的各种关卡和神仙。

    刺耳的唢呐和锣钹镲声音,伴随着念经的喃呒声音,还有他手中的玄铃声。

    仪式真的是太多太多,听说已经算是这几年精简过后的了。

    本来吹完这些唢呐之后就该出殡了,马上倾盆大雨。

    雨大得让人觉得可怕。众人停下来,在蓬里躲雨。

    那个村里的一个看得破的老人说:“其实这个世界上每天有生又有死。也没有那么多禁忌,新社会了,大家都明白死是什么一回事了,所以生前对她好就好了,死后各怀鬼胎地按仪式来做什么仪式别人都不会再知道。”

    其实也是,有时候人如果太伤心,冲击太大,反应不过来,反而不会有太大的情绪。

    因为以前我就这样体会过。


    10几年前,我从学校被突然叫走,知道他去世了之后,坐在回乡下的车上,我一直在问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回到老屋,妈妈和三伯娘在地上跪着,哭得眼睛通红。所以我想,爷爷生前待我那么好,我是不是也要哭着送他才是最好。

    趁仪式还不用怎么进行的间隙,我跑到村子里的塘基,站在沙堆上踢沙子,心情无波动,甚至觉得不用上课有点幸运。

    但是同时,我也为自己没有太伤心,哭泣而觉得自己有些邪恶。

    所以我决定一定要好好配合大人们办好各种仪式。

    直到最后要盖棺了,大人们说看最后一眼之后就要送别了。

    我就跟着人群一起,靠近,听着“最后一次”的字眼,我摸了摸爷爷的手。

    然后不由自主地哭起来。

    才知道了,原来“永别”是这样的意思。

    所以我从那时就心理就暗暗觉得,死后仪式反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里会不会想他,念他,真心为他难过。

    反正,我们生前,就要幸福地相处。


    爷爷去世后那么多年我都没有怎么梦到过他。

    印象中目前唯一一次是在神经很绷紧的高中。

    当时很快就有一次很大的考试,每天心情超级紧张,经常睡不着。那天的中午却很熟地睡着。梦到的是他,走过一段路,都是各种植物,回到小巷,在门前,有个人打开门,说了声:“辉仔,翻来了莫?”。

    然后就醒了。那个声线,那句话,可以说是10几年后的一次“重现”。

    以前住在市区,寒暑假会回乡下和爷爷一起住。

    以前就是这么进门的。

    还会有一只小黄狗欢迎我们,它叫“福仔。”

    本来从来都没回忆过的事那个中午突然全都浮现在脑海里。

    用“小灵通”给姐姐发了短信,讲起这个梦,她回复:“我从来都没忘记过他”。

    是啊。没有再回短信,放下了手机,闭上了眼,然后不由自主从眼角露出泪。


    周末回家就翻出了旧相册来看,和妈妈谈起以前。

    我自己心里记得的都是和他很开心的时光。

    他是那个这样的人:

    会每天知道我很难哄,却每天都很早在我们屋外,在我房间窗前,喊:“辉仔,旅饮茶嘢!”

    问几十遍我都不愿意去,总会说:“我给你买玩具哇~”,哄我去。

    会自己省得要命,经常吃馊菜都不肯浪费食物的人,却老给我买各种玩具,特别是灯笼,电动的那些,随便一个都要几十块。

    每一天去喝茶,我回来手里的玩具总是新的。

    妈妈讲起很多往事。她讲起爷爷待她很好,总买新鲜的菜肉给她们吃,自己却很节俭地吃隔餐餸。

    其中一段对话印象最为深刻。

    爷爷:“唉,现在新社会了,好多人初一十五不换盏了,我那么喜欢喝茶,怕到时我过世后没茶饮咯。”

    我妈妈:“老爷,你不用怕,肯定,有阿长一天,初一十五都会换盏,你都会有茶饮的,长婶肯定会做到的。”

    听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从来没想起来过的画面。

    灵柩旁,我靠在边上,前面是我妈妈。

    妈妈握着爷爷的手,大哭着说:“老爷,好不舍得,我们下辈子再做家人,我还做你的媳妇。”

    这时我哭了起来,也伸手去摸爷爷的手。

    想起也好笑,以前看TVB多了,总以为逝去的亲人有时会附在小昆虫上回来看亲人。

    所以从小我就不会打死跑到自己桌面身边的一些小昆虫(当然蟑螂蚊子除外)。

    有时呆呆地望着那些昆虫,会想是不是他回来看我们了。

    有时不小心弄死了它们,会愧疚一段时间。

    南斗掌生,北斗注死。

    这个世界总在轮回,时间总在流逝,所有的经历都是宝贵的。

    就像爷爷去世前,我妈妈和我三伯娘轮流回乡下照顾他,我和姐姐会去三伯家住一段时间,或者是我堂姐到我家住一段时间。

    那一段时间的经历,也不能说是不幸的,既然已经是这样发生,那就是我宝贵的人生经历。

    三姐弟住一起,昏黄路灯下,没大人煮饭,我们就到楼下的饭店(我们和老板娘好熟,她的女儿叫小花)吃煲仔饭。

    或者是在三伯家那边的篮球场边玩耍,吃当时才5毛钱一串的牛肺(当时还不叫串串香)。

    或者是我放学跑到同学家玩,忘记告诉三伯娘,她和两个姐姐找我找得快哭,在昏黄路灯下看到我悠哉悠哉回家,又好笑又好哭。

    在陌生的街队,在陌生的路灯下,回陌生的公寓。

    似水流年。

    或许,印象总会慢慢淡去。

    那天的大雨,冲刷着塘基的地面,如发洪水般,把乌云的愁绪,像瀑布一样,带到了池塘里,汹涌最终也会变为平静。

    记忆总是奇迹般地可以抵过时间的冲刷。

    以前怕自己不善良,邪恶。

    如今我也发现,原来我也可以坚定地说:“我也从来没有忘记他。”


    春生夏长,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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