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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屿漂浮了一整天

石屿漂浮了一整天

作者: 三石怪人 | 来源:发表于2018-07-23 18:03 被阅读0次
    石屿漂浮了一整天

    睁眼未到天明,四野无人,躺在甲板上,被斜风欺凌。

    万幸未觉头痛,忘了几时出的海,只记得昨夜酒醉,在船上哭喊,要与人决斗,以脱裤子拼刺刀的方式。

    也不知是哪些朋友在忍受我的丑陋。

    或许他们和我一样的丑陋,在不着天际不着地的海上,谁都同等轻浮。

    盼着酒精带来侥幸,只要醉了,便无人知晓。

    踉跄下了船,回到码头,妄想赶走那些十二度三十度四十度五十度的余韵,未遂。又被鱼腥味腌渍,在11路公交号牌旁,止不住的呕吐。

    没有忘的只剩下宰鱼佬的呵斥,卖粽阿婆的无视,散碎飘零的雨, 油亮通红的一整只海滨烧猪,还有不知是滚还是磕碰到的三处淤痕。

    经过鱼市,天快亮了。

    所有人都涌了出来,红霞也涌了出来,和天上的大白棉花缠绕,又包裹,好一幅阳春白雪。

    下一秒,我被挤入肮脏的人流里。

    像二十五年前在母胎奋发一样,试图杀出血路。

    再一闭眼,大汗淋漓,逃不过,便由得思绪也被缠绕,笼统裹在夏日里。

    鱼市离家并不远,开车最多只需半小时。

    八点一刻驶出,开罐苏打,往海滨大道。

    八点三十,喝完了苏打,堵在海滨大道。

    八点五十,差点睡着了,堵在海滨大道。

    九点一刻,艰难转向,逃离海滨大道。

    像断了尾的壁虎,憧憬新生,又载着疼痛,止不住得跌落。

    在渔港下了车,瘫倒在露天浴场的椰子树下,望着海湾游离。

    我仍未清醒,只记得是哭了。

    哭,是挣扎了的结果,现在还好,无人管我。若时间往回再倒二十年,得到的肯定不是白糖而是巴掌。于是常安慰自己,泪是生理反应,不作心理表达。

    累积是种消磨,风干后的情感最薄脆。

    像林梦琪常吃的洋芋片那样薄脆,林梦琪也很薄脆。

    我从未见过如此通透的女子。

    我们的缘分早在多年前就散了,缘由不叙,只知是今生再没有重聚的可能。

    “在哪里,我来找你。” 她在电话里说道。

    “没有时间,人家催着交稿。” 我搪塞。

    “那几时有空,给我个时间。”

    “最近都很忙。”

    “我知道你去喝酒了,还在骗我,你从不喝酒的。”

    “只是推脱不过而已。”

    “恩,你永远只会推脱我。”

    想再狡辩两句,话未出口,已被挂机。

    这就是她的通透,只要不欢喜,从不与人啰嗦。

    我曾担心她会因性格而讨人厌恶,也怕她会因凡事激烈而吃苦头。事实上她正在遭受这一切,却依旧不改分毫,倒也算得上是知行合一,没有密友,也无良人,横冲直撞,活泼跳脱,看起来并无不适。

    “没有人能活成你想象的样子。”

    “我只想你少吃些苦头。”

    “我并没有吃苦,没有性格,那才叫吃苦。”

    “你把朋友都得罪光了。”

    “那我再找。”

    “连我也可以再找吗?”

    “有何不可?”

    摇摇脑袋赶走带有林梦琪的记忆碎片,胸中有火,口干舌燥。

    起身踱到正在喷草的水柱旁,大口吞咽了个八分饱,顿感清冽,连着酒醒,眼睛也清明了不少。

    我不嗜烟酒,平时滴酒不沾,昨夜只是意外,这也更加坚定了我再不碰酒的决心。

    我喜欢没有度数的气泡水,浓烈到会在舌尖爆炸的冰镇苏打尤为合适。

    这是秤砣上的两个极端,一个让人丧失理智,一个催逼着人时刻清醒。

    往浴场外走,疲倦袭来,醉过的人都知道,那是种怎样空荡的滋味。

    “给你叫了外卖,四十分钟到,你先洗个澡,吃了再睡。”我收到了林梦琪的讯息。

    阿伯从我面前走过,带着收音机。

    阿姨从我面前走过,练着折扇舞。

    男人从我面前走过,夹着公文包。

    女人从我面前走过,领着小孩子。

    孩子从我面前走过,问我要不要吃麦丽素。

    彻底酒醒,领了心意,接过来嚼了两粒,摸摸头别过那小子,往家走去。

    冲了澡,取了外卖,开罐苏打,又瘫倒在沙发上。我是清醒的,没有看外卖送了些什么,无非是排骨和热粥,我的固定套餐,我知道的。

    我并没有给林梦琪回电话,也无讯息,与她的交流习惯了精简,越浅易,越安心,彼此都是。

    从茶几上摸出颗喉糖塞进嘴里,渔夫之宝,我喉咙最喜欢的冰凉味道。那天见面,我嘴里吞吐的也是这个味道。

    我们相识于一场诙谐的聚会,她是朋友的朋友。

    我们欢畅了大概八个小时,他们肆意唱歌喝酒,不久后又开始嚎啕,所有人都有感而发,徒留我呷着冰水,独自清醒。

    那天晚上人潮直到凌晨才散。

    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

    那天晚上我在她家里。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睡。

    那天晚上我受尽了孤独。

    那天晚上我喝光了冰箱里的水。

    那天晚上的夜景很美。

    那天晚上我看着海湾的灯。

    那天晚上海湾的灯盯着我。

    电话又响,我挂了去。再响,再挂。还响。

    “有事快说。”我并不耐烦。

    “我又把事情搞砸了。”还是林梦琪。

    “这是你一贯的作风。”

    “可这次才三个月,一转眼,他就走了。”

    “那他很幸运,我只得了四十二天。”

    “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找谁说这些。”

    “为什么要找人说这些?”

    “你还是这么恨我?”

    “只是就事论事,消化自己的情感垃圾是一个欢场老手的基本素质。”我不留情面地讽刺。

    “抱歉。”

    她又和我道歉,这应该是第三十多次了。

    前几次我倒尝试理解,后来说得多了,也就无谓。

    甚至一度觉得她是个可怜人,却又被她的个性,背叛,以及荒唐抵消了这个念头。

    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锅里有汤,盘子里装着烧卖,茶是温的,老头来过。

    喝了茶,把烧卖放进冰柜里,在窗台折了半株迷迭香,拿出低温解冻好的沙朗,拍两瓣蒜,切十克黄油,也少不了黑胡椒和粗盐这种牛排伴侣。

    十五分钟就能吃到的人间至味,这是种何等超凡的性价比。

    推开窗,用手机敲下了新的呓语。

    隔壁熊孩子又哭闹,十二楼的牌友八点才到。

    肥强卖光了卤肉饭,买一送一星巴克的熟客又赚到。

    出了路口的街区灯火通明,智合东方幼儿园传来童声吟唱。

    快艇靠了岸,梳油头的高中生又骚又浪。

    是夜,多的是人梦中惊悚,新综艺持续肤浅搞笑,一切都没有预兆,拐弯抹角,周末的新剧集又将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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