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振x女审神者
现世paro
乙女向HE~~
*粟田口是一期一振的刀锻冶,粟田口吉光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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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被那个梦惊醒了。
阴雨连绵的场景,被人重重跺过而飞扬四溅的泥点,男人在晦涩的雨幕之中向前飞奔,冰冷的空气从他的鼻腔与嘴巴涌入,却在进入肺部后形成截然相反的灼烧感,灰色的雨水落在他的皮肤上,渗入锋锐撕扯出的伤口里,使男人感觉到疼痛。但他不可以停下来,他一定一定要跑得飞快。
男人忽然抽了一口气,在奔跑中一瞬之间跪了下去,像是演奏中的卡门幻想曲,急骤的音符戛然而止。他的膝头砸在地面发出闷响,下一刻,他的身体前倾着伸出双臂,将那朝他飞来的,拖着头发的东西接住,紧紧抱在怀里。
夏令时的天光来得格外早。粟田口一期支起身,胸口犹有余悸,室内自动调节的温度并不低,可他自背上生出一股异样的酥麻感,冰凉的手触及身体,使他忍不住一阵战栗。
胸口逐渐恢复了平稳的起伏之后,他仍坐在原处,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垂着眼陷入持久的沉默。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运作时的细小声响,直到六点十五分的闹铃准点响起。
如同往常一样,他起床洗漱,七点半出门,沿路是居民区的红砖外墙和枝头褪去花朵的樱花树,黑色的枝丫横生交织在头顶,细细密密地编结成网。半小时后车子驶入摩天楼的停车场。电梯间内身穿制服筒裙的女性露出不多不少刚刚好八颗牙齿的国际标准微笑。
“您好,请问去几楼?”
“26层,谢谢。”
然后是巨大落地窗后的办公桌。
八点半,没有其他建筑物的阻挡,煦热的阳光透过沾染了细小尘埃的透明玻璃,恰好将他的桌子圈入怀抱。
桌上的书籍,图纸,合约,建筑模型,杂物箱,画笔和摆件都宛如被看不见的线条框起,各自待在对应的区域内,形成大小不一的格子,唯有右下角放置笔记本电脑的部分会因为它的主人前去开会偶尔空白。
他的办公桌不会像有的同事那样,摊得满桌子都是纸和杂物,以致于在需要某张图纸或是某份文件时,不得不满桌子乱找,最后才从电脑底下抽出自己要找的东西。
每天加班到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随手将东西往桌子上一堆是常有的事。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些码放整齐的事物一样,有些什么,什么东西该在哪个位置,清晰明白得一目了然。
时钟指针指向五点,到了一般上班族陆续下班的时间。
他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肩膀,朝窗户的方向转了过去。此时,天空与地平线之间交织出蔷薇与藤紫的颜色,昼间在日光之中白光耀眼的玉兰花瓣上晕开浅浅的粉紫色,尚且十分幼小的满月隐没在淡薄的云端之中。
绿灯亮起,等候在线内的行人此刻走动起来,有情侣,有三五成群的,还有形单影只的,从高处望下去,就像是一个个移动的黑点,颇有几分北美驯鹿在冻原迁徙的味道。
他正看得出神,手机在桌面上不甘寂寞地振动起来。
是一条LINE的消息,有人传送了一张图片给他。
图片还没有完全加载出来,对方又贴了个得意的表情,还有三条文字消息,将图片刷了上去。
“你看我今天下午在办公室削的苹果皮!”
“没有断哦。”
“是第一次!”
他将聊天界面往上拉了拉,看见那张被人提起的苹果皮绕着回旋,长得几乎要垂到地上的照片。
这期间对方又发送了两条消息。
“是用果蔬刨削的哈哈哈,我才不会用水果刀。”
“在忙的话不打扰你了,我下班啦。ヾ( ̄▽ ̄)bye~”
一旁正啃苹果充饥的女同事看见粟田口面带微笑的神情,八卦地凑了过来,快速地瞄了眼屏幕“哟,是你的小女朋友吗?”
“是的。”
他礼貌地回应,关上了手机屏幕。
“听说你们要订婚了?”
“是,定在下个月。”
“身为建筑师居然还抽得出时间办订婚宴,不愧是年轻有为的高材生。哪像我,结婚前一天晚上还在通宵画图纸。第二天的黑眼圈上了几次粉都盖不住,啧。”
“您说笑了。”
粟田口一期笑了笑,调整好椅背准备将工作收尾。
“不过,说句实话,我总觉得你们俩……”同事的话顿了一顿,斟酌了一会儿,“好像不是很般配。”
而他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我倒没觉得。”
同事见到这招牌式的逐客微笑,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将椅子滑回自己的办公桌前。
就是很不般配啊。
她瞄了眼正伏案工作的青年。平日微微遮住眉眼的刘海因为他身体稍稍前倾的动作垂了下来,露出弧度温柔的眼睛。因为眼睛生得太过温柔,只有在看见他蹙起的眉心和绷直的唇角时才能发现他在生气,英挺的鼻子下是从未吐出恶语的薄唇。他的教养极好,别说是脏话,哪怕是大声斥责人的情况都没有出现过。
粟田口一期家境优渥,头脑聪明,学生时代连跳两级,早早地就从本国高等学府毕业,学生时代尚未结束时就在建筑界崭露头角。一路顺风顺水的青年才俊和从头到脚无一不普普通通的野丫头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他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了黑色的手机屏幕上。LINE不再有消息跳进来。
不般配吗?
他将身体靠到椅背上,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岂止是同事,当他在家中宣布他同她交往的消息后,一贯不操心这方面的母亲也皱起好看的眉,问他是否真的想清楚了。
也不是不好,就是感觉不太般配。
母亲这样回答。
其实就连他自己,原本认识她的那一刻开始,根本没有考虑过交往的可能性。
与她的相遇谈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会无意识地抬起手揉揉脑门。
前年夏天他为了采风去到乡下,那地方连人行道都没有,马路只有一条窄窄的单行道同两侧的草丛泥土相接,四下弥漫泥土与青草被灼烧的气味,隐约的焦土气息和清香被闷热的空气揉捏在一起,交缠为一阵阵奇异的香味。路上随时会有人停下来和迎面遇上的熟人寒暄聊天,所以他不得不从草坪上侧身挤过去。脚步踏在杂草上摩挲出的簌簌声响,时不时就会有狸猫之类的小动物跑出来。
道路两侧栽植的多是樟树,沿路走来,满地是黑色的,被踩烂的果子。即便是没有果子覆盖的路面上,也多被果酱染得斑斑点点。连小心也不必,因为若是想完全避开那些落得绵密的果子,就连立锥之地也找不出一块来。
他途经某棵樟树下时,树枝无风自动,随着繁枝剧烈的晃动,斑驳的光影追逐着叶间罅隙跳跃,果实如急雨一般袭来,砸得他脑袋剧痛,一度以为自己当场被砸出肿包。
身体条件反射地发出抬头的指示,他在那片绿油油中间隐隐约约瞥见一个趴在树枝主干上的人影。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有人被困在了树上下不来,于是出声询问对方需不需要帮助。
然而树上的人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大吃一惊之后变本加厉地摇晃起树枝来。在他抬手试图阻挡那些果子再次击中自己脑袋的时候,那个人“咚”一下稳稳落在地上。
“臭流氓!”
随着薄唇的开合,对方露出两颗虎牙来。
他这才看清楚眼前是个双十出头的姑娘,微卷的长发一直垂到胸口,眉毛同头发的颜色一样乌黑,在耀眼的日光下反射出绮丽的色彩,内双的眼旁长了一颗小巧的黑痣,鼻头微翘,细看之下不难发现脸颊与鼻梁上的雀斑。
松石绿的棉质长裙盖住了她的小腿肚,她脚下踩着一双作务用的中靴,却能穿着它灵巧地上树,套着红蓝条纹臂套的胳膊插在腰侧,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你误会……”
“星野夏实!”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怒气冲天的叫喊。
那姑娘的目光越过他的身侧,仿佛见了鬼一样,甩头就跑。跑远时还回头冲身后那群追赶她的人喊:“要相亲你们自己去吧,我不陪你们玩儿了!”
末了,转回去之前,她朝粟田口一期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哼了一声。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脑袋,头可真疼啊。
她就像是日程表上突如其来的意外,叠放整齐的文件中没有复位而伸出一角的纸张,不是特别,而是突兀的存在。
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不爱的时候,即便他仍能够在面上支立起那温和而又绅士的微笑,可心依旧是疏离且坚硬的,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那吐露话语的双唇太过诱人,是那饱含泪水的眼眸太过惹人怜爱,还是她的话语太过动情。他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胸腔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里面的东西前所未有地悸动起来,有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根本不忍心拒绝。然后,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所有防线全部崩溃。
“只要你幸福就好了,那个人不是我也没有关系。我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
他以为自己是不爱的。至少,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前。
感情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讲的东西吗?
“夏实,明天的祭典一起去吗?”
他在LINE上回复了消息,手机在被他放回去之前就振动起来。
夏实发来一张兔子跳跃的贴图。
过了一会儿她又传入一条文字消息:“明天不忙吗?”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夏实犹豫斟酌字句的模样。
“不忙,明天下班等我来接你。”
偶起的凉风浸入湿热的空气,夜色幕布上镶嵌熠熠的星子。浅金色的烟火细碎铺开在这幕布上,恍若小型银河,将身旁的星星一并囊括其中。
这银河此刻正倒映在星野夏实的眼睛里。她穿着浴衣与木屐,欢快地向前奔跑,但很快就察觉他被她落在了身后,于是又挤回去。
“你快看!”
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最后一朵烟火绽放开,在一息点亮黑夜之后,徐徐弥散出灰烟,融入空气。
“没了呢……”
他笑起来,“没关系,还有星星。”
“星星?”
“烟火的光很耀眼,但只有一瞬,放完的时候,光也就消失了。可星星的光不是。那些从几十万光年远的地方抵达地球,并被人类看到的所谓永恒的星光,其中有一些,曾经承载过它们的星星早就毁灭了。虽然细小,抬头的时候却总能看见。”
他牵起夏实慢慢朝前走。
她眨了眨眼,往身后望去,“那你说,这条街以前是什么样的?承载了哪些人的记忆呢?”
他一眼就望见这条街上的那座本丸。
还有门前立着的年迈清癯的女人的身影。
她叫节子。
节子来取走这座本丸中心的卧室里唯一的一张照片,她想在这座本丸被拆除之前,再来看一看。这门内,和这门前的街道,见证过他们在这里生活的身影。
节子小的时候很喜欢那个清瘦而又优雅的老人来看望她。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怎样仔细地擦拭好相框玻璃,然后穿起半旧的鞋子,慢慢走出这古朴的大门,不紧不慢地走在这片街道上,在见到她之后,用那永远都那样温柔动听的声音给她讲上一两件当年的事。
这是她最初对于男人最美好的印象。
虽然于年幼的她来说,这些真实存在过的刀光剑影更像是书里的故事,可是她永远都无法忘记,他回忆起往事,一双眼睛睁得极缓,从中徐徐倾泻出各种各样绵长的情绪,让节子觉得哪怕他的眼角因年迈而下垂,却依旧是这世上最好看,情绪最丰富的眼睛。
而其中,节子最最喜欢的,是发生在夏日祭的,被称为审神者的女性与叫做一期一振的付丧神之间的故事。
盛夏的气息正浓,那会儿还没有现在的高楼大厦,有的只是本丸后的山,那上面布满了药研藤四郎翻遍植物图鉴也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与一大片摇曳在夏夜之中的金黄向日葵。
早早等在本丸门口的一期一振一边安抚弟弟们,视线却落在她的房间门口。
障子门终于有了动静,她却只从门口内探出一个脑袋。
“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给她的腰带翻了无数次花样的乱藤四郎怎么能眼睁睁看自己忙活这么的成果就这样畏畏缩缩地藏在门口,牵着审神者的手一把将她从门框后边拽出来。
及肩的发在左侧梳成丸子状,她身上的浴衣是水蓝与深蓝的条纹交织的纹样,黑色腰带上描绘着红色的金鱼,衬垫压在黑色的腰带下,露出俏皮的向日葵色来,白群色的细绦带中间以金色小花朵作为装饰。蓝色极衬她白皙的肤色。
“主人真好看。”
“嗯!”
“以后也多这样穿好不好嘛?”
眼见弟弟们七嘴八舌地夸奖起来,他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于是笑着点点头,“我觉得非常合适。”
她抿起嘴笑,生怕露出虎牙来。
似乎是穿不惯木屐的缘故,她的步伐有些跟不上,一加快速度就脚下不稳。
一期一振回头看了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清了清嗓子,“不介意的话,请您牵着我的手。”
蜜色的眼眸映着夜色笼火,看得她微微垂下眼睑,紧紧地握住了他伸来的手。
一期一振的手温度不高,被他牵着并不会觉得燥热。两人起先相握的干燥掌心之间,不知道是谁的手透出了一层薄汗。他们谁都没有说,只这样悄然牵着,沿着门前这长长的街道一路走下去,背影被朦胧夜市的灯光拖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
烟花照亮坐在山头的两人的身影,连同心里的什么东西也被照得透亮。而那闪耀着漂亮的光,却又极其短暂的花火大会很快就结束了。
怎样结束得这样快呢?她还不想回去。但是她又不知道如何向他说,于是望着一期一振欲言又止,脸上逐渐爬上红霞。
“等一会儿再回去吧?”
他温柔的声音在这垂垂暮色中宛如一道微光,烘托在她心里“还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的小小念头旁。
“嗯!”
她笑得弯起眼睛,没发现自己不小心露出一点可爱的虎牙来。
女性的手里提着水气球,回身望向山下热闹的街道,一眼看不到尽头,像是延续到地平线,而脚下是一片在夜幕中也不曾被湮没的向日葵。
“以后的每一年的今天,都会像今天这样吗?”
女性身上有着淡淡的牛奶饼干香气,因为距离的逐渐拉近而变得浓郁,他的心开始鼓动,“会的。”
他的声音温润得,犹如滋润了春花的朝露。
在老人柔和的讲述里,年幼的节子只是觉得这个故事真是温暖美好,却在久长的岁月之后才惊觉,他那绵密如同海水的柔情底下,被吞没的心早已破碎了。
节子的视线投向这条幽深的街道,就像那人类的审神者曾经无数次注视过的那样。
粟田口一期和星野夏实牵着手,出现在她视线的尽头。十几年过去了,节子的眉眼依旧如粟田口一期记忆中的那样锐利,然而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变得不可置信,就连紧绷的唇角也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您好。”
他认识节子,这固执的老人曾经来到他所在的公司,他至今都记得他从楼上往大厅中看时,那双在面对公司里最为圆滑精明的上司时,依旧透亮的,又高傲的眼。和童年记忆中的毫无差别。
当年的粟田口一期也不会想到,未来他因为改造这里,会再一次踏进这个地方。
这是他小时候时常来的地方,所以他远远地见过节子,知道这里的持有人是个面容端肃,眼神凌厉的老太太。她并不住在这里,只是会雇人定时前来清扫,于是此地就成了小时候他与伙伴们的秘密基地。
池边踩脚的石头光滑如旧,而将它们打磨得这样圆润的水早已枯竭,那上边卷翘起黑色的苔衣,也不知道干枯了多久,用手就能轻易拨去。即使原本池中承载的是活水,随着四周日渐增多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源头怕也早就被挖断了。
这座古老的本丸是商业中心里象征那段历史的最后的标志,持有者纵使有千百个不愿意,这破败的城终要泯没在摧枯拉朽的洪流之中。
经他的手,脱胎换骨变换成其他的模样。
他一度十分喜欢来这里,尽管因为无人居住,木制的障子门,缘侧都开始出现腐蚀与蛀洞,略带着潮湿与腐朽的木头气味是他童年里重要的一部分。确切地说,他对于建筑的兴趣正是由此开始,他想要知道,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样神秘的地方,或说样式各异的屋檐下,都居住着怎样的灵魂呢?即便他有十多年不曾再次踏入这里,那些情绪和记忆都能跨越漫长的时光,触及现在的他,鲜活如同昨日。
他不再来到这座本丸的原因是一张旧照。
玩伴中有个叫翔太的男孩子打破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一向规矩的粟田口一期只在庭院内玩耍,绝不进入房间内。
那个傍晚,做“鬼”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躲起来的翔太,也不愿意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于是在一个卧室的门口朝里喊他的名字,叫他出来。
翔太出现的时候手里抓着一个相框。
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得意的少年举起他手中的战利品,却并没有引起玩伴们多大的兴趣。
翔太,大家做过约定,不能擅自翻动这里的东西。
粟田口一期皱起眉,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的面容上有着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
可是,你和这个男人好像啊!
听到这话的孩子们纷纷凑过来看框中照片上的男人。
真的好像呢……
七嘴八舌的讨论让还是小孩子心性的粟田口一期也忍不住凑近了那张相片。
照片上的缘侧上,肩并肩站着两个人,其中的男性穿着水蓝色马甲,平整地压住黑色领带,平驳领上的金色纹样也不知道是绣上去还是印上去的,样式讨巧极了,他里面白色衬衣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黑色的西装因为他微微侧身揽着身旁女子的的动作露出些许红底金线的内衬来,同他腰侧的佩刀颜色一模一样。
男人的眉英挺地扬起,望着视线一端的人,蜜色的眸子里有着不加掩饰的笑意,微启的双唇仿佛下一刻就会向那个女子诉说他的喜悦,只是一侧的腮帮子不知道为什么微微鼓起。
而那女子的唇角微微抿起,回视男人的眼睛则已经弯成了新月的形状。她身上穿的是白无垢,无疑是新娘子的打扮。说不上多么美艳,却与身边好看的男人十分相称。
这是张结婚照。
只是张普通的结婚照而已。在看清两人的面容之前,他确实仅仅这样认为。
他同那个男人长得实在太像了,眉眼的轮廓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似,若是日后面部骨骼长开,几乎就是别无两样了。
那名清秀的女性他不曾见过,却在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后,没来由地一阵胸闷,胸腔之中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受制于无形的桎梏不得脱逃,他在这一瞬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他这个年纪尚不能理解的,似乎并不属于他的情绪。
从那之后,他只要路过那里,胸口就会泛起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像深海一样将他吞没溺毙。
他不是不喜欢这里,但他不喜欢这样不受控制的感觉。
他长到二十七岁,只经历过两次这样失控的感觉,还有一次,就是在夏实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惊醒之后却只记得最后一个女人的头颅落入男人怀中的场景。女人的面容很模糊,透亮的眼却同那照片上的十分相似。
同他最近做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星野夏实不知面前的老太太缘何这样激动,生怕她出什么意外,连忙扶她坐下。
她直起腰时,视线刚好与节子手中握紧的相框对上,于是一愣,继而转向身侧的粟田口一期。
“简直一模一样是吧?”
双手支在膝上埋下脑袋的节子老太太一语道出夏实的心声。
照片上意气风发的男女是节子的姑外祖母,与名义上的姑外祖父。
她的姑外祖母是审神者,姑外祖父是刀剑的付丧神。人与付丧神的结合不被认可,无法生子,因此在他们相继离开,且战争结束后,这曾经战绩累累,充斥着人类与付丧神生活气息的地方由节子继承,就此沦为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
“你有弟弟吗?”
粟田口一期不知道节子为什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也如实作答,“我是家中独子。不过有个表妹。”
节子眸中经年累月的锐气有些破了,眼角晶莹,似哭又笑,携着嘲讽,“我可真傻。”
她推开了夏实的手,拍拍和服下摆,用手扶着门框自己站了起来,然后脸朝着门内那棵巨大的万年樱,脖颈笔直。
“你和他不一样。”
她话中有话,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有很多弟弟。”
时间的指针伴着她的描述,仿佛被拨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这是发生在他们前去夏日祭典之前发生的事。
粟田口一期同夏实似乎也能看见,花枝掩映间,白发的纤瘦少年想将上了树的小老虎抱下来。树下的女性拆封饼干的纸袋,发出清脆的撕拉声,这只尾巴上绑着蝴蝶结的小老虎便呼地跳下树,直直向坐在树下的女性的膝头冲过去。
“啊……”
刚爬到树上的五虎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而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的审神者被小老虎这突如其来的撒娇吓到,惯性地一扬手,屏幕被撇到了一侧,饼干也洒了在草丛里。
有着水蓝色头发的青年向树枝上的弟弟伸去双手,将他从树上抱了下来。随后他俯下身,预备抱起审神者腿边偷吃饼干的小老虎。此时电脑网页中刺耳的背景音乐响起,他条件反射地睨了一眼。
是审神者们经常聚集灌水的论坛。
热榜根据月周日排名,时不时会有诸如“怎样巧妙地没收鹤丸的整蛊玩具”,“论千子村正和龟甲贞宗的相性”,“如何攻略三日月”,“家底要被喝茶组掏空了怎么办”,还有什么“审神者是逆后宫向工种吗”这种月经问题。
当然论坛里也不乏冒充审神者在楼里回复的付丧神,毕竟是个开放式的网站。所以经常会出现审神者在楼上吹牛,楼下披着马甲的刀剑男士跟帖吐槽的情况。
而今日热搜榜第一是:关键时刻你家的一期一振选你还是选弟弟?
他看清标题的一瞬后,网页加载完毕,进入了这个话题界面。
“还用说吗?选我选我!”
“我觉得他会选弟弟诶,哭唧唧。”
审神者连忙摆摆手,向他辩解说是刚才被小老虎吓到不小心点到的。明明连电脑屏幕都没有看见。
“小退,把小老虎抱去玩吧。”
一期一振摸摸五虎退的帽子。
“您很不擅长说谎呢。”
他见弟弟走远,将电脑递给她,随后束紧了白色手套,有些郁闷地蹙起眉。
“我不想纠结这种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她侧过脸去不看他,随手往下翻了几楼,皱了皱眉伸手就想把电脑合上。他却意外有些强硬地挡住了电脑盖。
鼠标刚好指在某一楼上。
“反正付丧神要听从审神者的命令,不管他想选谁,下达命令不就好了?况且短刀没了还可以锻可以捞,我的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
于是一人一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期,”她望着身前的草皮终于开了她的金口,“答应我一件事吧。”
尽管同各异的人类跨越了漫长的时光,但本质终究是铁器的付丧神并不了解人类在面对某个问题,却又害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时,往往会放弃期待。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天,请你优先你的弟弟。”
“不……可是您消失的话,我们便也不存在了。”
不,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他看到她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有些迷离,随即坚硬起来。
她像是要一鼓作气一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是的,想要的话,无论通过什么手段,什么刀都可以得到第二把,第三把。可是和你,和我,一起战斗过的,创造了共同回忆的,并不是那些后来者。就像我喜欢你,可我不会将其他的一期一振作为你的替代品,绝对不会。”
他睁大了一向安然温和的眼,“您是说……”
“是,我喜欢你。不是止于上级对得力下属,知心好友的喜欢。所以就算他们和你长得一样,声音一样温柔,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样,都那么喜欢照顾弟弟,可是在下雨时与我站在同一把伞下的,在给弟弟买糖果的时候也不忘悄悄帮我捎带儿童饼干的,在战事失利时安慰我的,在会议室门口等着我的,在黑夜里并肩同我一起走回本丸的,是你。而他们,哪一个都不是你。”
风里她及肩的黑发微微扬起,白皙的脸庞攀上好看的绯红,眼睛牢牢锁着愣住的一期一振,那里面有着浓烈的,无法言喻的情绪,甚至晶晶莹莹地闪烁着什么,她的话一字一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
她说:“一期,就算不是我在你身边也没关系,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可以了。”
他一向柔和的声音也变得晦涩起来,“您……”
可她像是害怕听到他说出什么一样,一把抓住他的袖口,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我保证,”她依旧盯着他的眼睛,呼吸近在咫尺,“为了让你和弟弟们看到下一次万叶樱开花,我会活到一百岁的,一定。”
话到最后,她慢慢松开了手,和浅粉色的花瓣一起逸散在空气里,揉入土壤中,像是承诺,又像是喃喃自语。
“你们是在吵架吗?”
不知道何时起出现在他们对面池边的黑发少年忽然出声。
“没有。”
一期一振也摇了摇头。
“是吗?”他有些疑惑,“虽然不是很清楚你们在说什么,不过大将和一期哥两个人都这么强硬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呢。”
向节子讲述完这段故事的老人沉默许久,印象中即使年老也依旧挺拔的身形忽然委顿了些。节子觉得他不笑的时候,全世界都黯淡了,于是向他做了个鬼脸想逗他笑。而他也温柔地笑起来,摸了摸节子的发顶。
“她是说了让付丧神不开心的话吗?”
“没有,她从来没有说出过让别人不开心的话,是个温柔得让人心疼的人。”
“那你为什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是我不够好。”
奇怪,眼前这个好像会发光的男人会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节子疑惑地皱起眉,“那付丧神原本想说的答案是什么?”
老人眯起眼,静静地开口,像是他的面前站着他深爱的人,“我爱我的弟弟,但身为刀剑的付丧神,职责乃是守护历史,而不是被保护。而身为铁器,如果连自己发自心底想要保护的人都无法保护,岂不是太可悲了。”
他沟壑横生的眼尾泛起几不可见的红。她的温柔,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祖父?”
“节子,怎么了?”
“付丧神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她吗?”
他笑了,眼底却像浸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忧郁,节子望进去的时候,直觉得自己难过得鼻酸,却怎样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如果他那时像弟弟说的那样再强硬一点,无论如何都把这句话说出口的话,或许后来就不会那样了。”
“后来?”
星野夏实听到这里,也好奇起来。
节子望向那破败不堪的缘侧。倔强的眼里含了泪,硬挺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回忆中那个男人娓娓的叙述仿佛能使她栩栩如生地看见,穿着制服裙的长发付丧神还在人类女性的身边纠结白无垢是否应该配上白帽子,身穿华丽和服的付丧神与身旁的同僚碰起了酒坛,有着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的付丧神又是皱眉又是微笑,胸前装饰着娇艳牡丹的付丧神正提笔。
有着土佐口音的付丧神举着手里的相机远远地招呼新人在上边站好,穿着白无垢的人类女性连忙拉拉身旁新郎的西服袖子问他自己头上的花嫁簪有没有歪。
“这套簪之前去挑选礼服的时候不曾见过。”
“从我太奶奶那辈传下来的,是带着祖祖辈辈祝福的花嫁簪哦。”
他并不知道那是女性的母亲怀着怎样的心情,最终才在婚礼前夜将这珍藏许久的宝物交给婚姻不被世俗认可的女儿。
“与您非常相称。”
他的眉眼带笑,舒展开来。
“一期,张嘴。”
“啊?”
下一刻,她总是随身携带的牛奶味儿童饼干被塞进了他嘴里。
她望着他,微微抿起嘴笑,眼睛弯成新月的弧度。
快门按下的那一瞬,男性付丧神才刚刚放下替人类女性扶正花嫁簪的手,嘴里还奋力咀嚼着。
而现在的那里,枯寂得仿佛从不曾有那样两个般配的人与付丧神穿着新衣站在新修的缘侧上合影过,也仿佛那些美得迥异的付丧神们在上面奔跑的身影只是浮光掠影,昙花一现。
那是节子不曾亲眼见过的光景。
一到阴雨连绵的日子,他情愿呆在拉上厚重窗帘,丝毫不见天光的屋中呆坐一日,仿佛自己的意识被不断流逝的时间带去看不见的远方。
直到节子拉开他的房门。她看见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一件挂在衣架上的普鲁士蓝军装。那件衣服挺括整洁,前襟有块漂亮的红色小羊皮,却是有些旧了,袖口也已经起了些毛边。
“祖父,你在做什么?”
“我在等你祖母,她说过要再置办件跟这一模一样的衣服。”
他仿佛身在另外的时空,眼神眷恋地转向门口,就好像她下一刻就会提着装有新衣服的纸袋笑着出现在那里。事实上,在节子出世之前,应被她称作姑外祖母的女性就已经死去了。
“祖母?”
他依旧微笑,却闭紧嘴巴,不再多说一个字。节子要是仔细地看,便能发现那温和的笑也是游离的。
“节子想听故事。”
“已经到最后了啊。”
节子那时候并不懂,他讲了那样多有欢笑,有争吵,甚至是在旁人听来无聊到有些昏昏欲睡的往事,为什么不肯告诉她结局是什么呢?
“节子知道‘神隐’吗?”
最后实在被节子缠不过,他才轻声说出让那个节子十分陌生的词语。
“神隐?那是什么?”
“是神将人类隐藏起来的意思。”
“为什么神要把人隐藏起来呢?”
“总之,这就是结局了。”
有些伤疤是不能轻易揭开,而还有一些,是不能够。
节子在姑外祖父去世之后,才在他的遗物里,看到了真正的后来。
那是个雨水多到令人困扰的日子,昏暗的战场,眼前的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而人类的审神者努力使自己不要成为脱离队伍的那一个。
“请您抓住我的手。”
她看了一眼一期一振伸过来的手,忽然说了句有些不合时宜的话,“袖口有点起毛了呢。”
他也看了一眼,雨幕里其实他并不能分辨清楚,“是吗?”
“可能是穿得久了,回去就给你置办新的。”
她喃喃地,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心跳得很快,她抓紧了自己的刀,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不安的时候,她惯性地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好使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停留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上。
随后话便琐碎了些,诸如这种天气阴冷的时候她有点想念本丸附近那家关东煮,还有不知道歌仙有没有来得及把晒在外面的床单收回去之类的。
一期一振牵着她的同时,还得分出注意力给四周情况和前边的弟弟们,不免顾此失彼,只轻声说了句“我们先回去吧”,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着她的眼睛,于是便也没有察觉她的不安。
她沉默了一下,说了声“好”,随后再也没有说过话。
一期一振到最后后都还记得那天两人最后交握着的,又湿又滑的掌心。
像是要应证审神者的预感一样,前方的藤四郎们遇上了难缠的劲敌,疲惫不堪地清理完溯行军之后,检非违使撕裂了时空接踵而至,付丧神们陷入了苦战。短刀的付丧神们受制于泥泞之地,往日迅疾的动作都慢了下来。随着女性的小声惊呼,平野藤四郎被对方薙刀的刀风扫到,身上便多了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请您不要分心,他们可以保护好自己。”
一期一振的身上也豁了许多道口子,深一些的,隐约可见肌理之下深埋的骨头。
她尝试了许多次。在这个地方她的灵力极其不稳定,她不确信自己能够把他们所有人都传送回去,而要是只够传送回去一个两个,于剩下陷入鏖战的付丧神来说无疑是削减了己方的战力。在她试图逼自己想出更好的方法的时候,包丁藤四郎体力不支,于是未来得及躲闪大太刀的攻袭,她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骨头“咔嚓”的断裂声,小小的身体被打得飞了出去,即将撞上坚硬的岩石。
“包丁!”
女性紧张得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先前就是重伤,要是真的撞上去,包丁可能会碎的。
一期一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围困住他与审神者的太刀与薙刀砍折成两半,骤然朝着包丁落地的方向冲过去。
审神者屏着呼吸盯着他与包丁。
她和一期一振都没有发现悄然逼近她的敌刀。
刀风掠过她的耳侧,将她的及肩的头发削得参差不齐,她勉强躲过了。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承诺过要让他们看见下一次万叶樱开花,决不能让他们消失在这里。于是风里,她张开了嘴,“一……”
然而她的瞳孔深处倒映出向他当头劈下的一柄刀来,在她迟疑的这一瞬间,被她提起用来格挡的刀身因受到重击,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他没有听到她将出未出的喊声,却似有感应地回过身来,心脏一下失重,宛如高空失足。
他在晦涩的雨幕之中向前飞奔,冰冷的空气从他的鼻腔与嘴巴涌入,却在进入肺部后形成截然相反的灼烧感,灰色的雨水落在他的皮肤上,渗入锋锐撕扯出的伤口里,使他感觉到疼痛。但他不可以停下来,他一定一定要跑得飞快。
女性手中的刀一折为二时,她也将刀脱了手,转过脑袋去看朝她奔跑而来的一期一振,随即咬紧了嘴唇,扬手在空中画起什么。
他看不清她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再一次被放在熊熊烈火燃烧中的大阪城里。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因为视野里出现的东西,他猛地跪了下去。
她喜欢干净,不能让她被地上的泥土弄脏。
他满脑子空白一片,只剩下这个念头。
溅到面上的雨水顺着脸部的轮廓连续不断地下滑,在下巴处凝聚着,落了下来,洇开一片殷红。不,那并不是雨水。他愣住了。
溅到脸上的液体是温热的。
身上的伤口被充沛的灵力填满,在以肉眼的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用最后全部可以使用的灵力,使他获得了真正的人类和审神者才有的身体和灵力。
这样,本丸之内,所有的刀剑,就不会因为她的消失而消失。
可是他会像人类一样逐渐迈向终老的结局,而她的灵魂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明白了这一点付丧神收紧了双臂,背部弓成一个异样的弧度,垂下脑袋去,使自己的额头与她的相贴,红色的血液滴滴答答,沿着脖颈断裂的地方摇摇晃晃地落下。付丧神大口地呼吸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了。雨水在他面上流经眉骨鼻梁,落入睁大的蜜色瞳孔里。他的双眼酸涩,心痛得超出负荷,狂跳着下一刻就要崩溃,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这世上只剩下节子知道,本丸里的那所有的一切,对于她的姑外祖父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她撑过的伞,那是她踩过的砂利道,那是她坐过的缘侧,那是她喜欢吃的奶油面包,那是她与他手牵手走过无数次的街道,那是她穿过的白无垢,那是她还来不及替他换新的,起了毛边的军服,那是她刚拆封还没有吃完的儿童饼干,已经受潮变软,在寂静幽闭的空气里弥散出香甜的气味。
于是连呼吸这里的空气都成为了一件痛苦的事。
即便亲眼目睹她的死亡也无法落泪的付丧神在看见这些因为她而被赋予了不同意义的东西之后,终于曲起腿,脸埋在双手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个孩子一样抱头痛哭,泪如倾盆。
他撑起的伞下,再也不会出现那个人因为觉得自己的虎牙不好看,而抿起嘴笑的人。
那时候,如果有好好回应她,我们回去就去那家关东煮吧,歌仙殿下的话,一定会收拾稳妥的,有这样好好地回应她就好了。
在纸上记下这件事,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你为什么会和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
节子无视了夏实想要听到结局的愿望,眼光变得再次锐利起来。
她见过姑外祖父那样好的男人,觉得谁都不如他好。于是连带着他的后世,也该与同样和他般配的女性站在一起才对。
而因为他的描述,那未曾谋面的姑外祖母,也成了至今为止她人生中出现过的最美好的女人。
粟田口一期愣了愣,看到星野夏实变得畏缩的眼神,一只手托住她的腰侧,轻轻说道:“或许是因为那句话吧,‘只要你幸福就好了,那个人不是我也没有关系。我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总感觉被人说了那样的话,就没办法拒绝了。”
他的声音很轻,在夜色温柔得有些朦胧,却坚定无比。
节子透亮的眼睛里再次涌现出明灭不定的泪光,面上却扬起从未有过的笑。
星野夏实人前人后听过那么多人说他们两个不合适,无比不合适,那看起来有些刁钻的老太太却对他们说:“果然十分相配。”
女孩子一下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
“知道‘神隐’吗?他们去了我们抵达不了的地方,这就是最后了。”
节子不曾发现,自己面上的笑,就同她祖父告诉她这句话时的笑同样温柔。
“改建的事,就拜托了。”
老人向他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抚摸着相片,慢慢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星野夏实望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若有所思,“我总觉得你和照片上的男人有什么关系。”
“即便长得再像,也不过是巧合罢了。付丧神没有真正的人身,不会变老,也不会诞下后代。而我是记忆清楚地经历了童年与少年时期,生命也必将走向衰老终结的人类啊。”
他最后看了这个本丸一眼,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结婚照。
“夏实,婚礼想试试白无垢吗?”
“诶?啊……你觉得好就好。”
他苦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你不要总是这样小心翼翼。我觉得给我发苹果皮照片的你也很可爱,所以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如果你总这样小心,那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
“那……”
她的脸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声音有些委屈,“你可以亲我吗?”
粟田口一期觉得往日里活泼到有些脱线的女孩子,此时此刻的模样可爱极了。
他笑起来,“有什么不可以呢?”
夜空一端的某颗星星闪了一闪,继续散着幽微细小的光,默默地停驻在那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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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篇我真的扎心,办公室激情摸鱼摸到停不下来的时候忽然被打断,然后就是开会出差写报告,搞得断断续续,写到我最想的部分的时候激情早就跑没影了,那我将就写,大家伙儿将就看吧。
看看结局妥妥的HE对不对?!(被打)
其实本来没打算死线摸鱼的,结果不知道看哪本书看岔眼了,把“他接住了那头抛来的绳子”看成了“他接住了那处抛来的头”……然后就好想写这个场景!!!
写的中途翻了下之前写的莓哥那篇,仿佛我写他就离不开前世今生。总之有点旧瓶装新酒的意思。
最后悄咪咪说,后世莓哥说的星光,其实埋了我的小私心。星星和延续的星光分别象征着审神者和付丧神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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