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失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他工作的整个车间,也在认识他的人群中引起了一阵谈论。等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趋于热议后的平静。
说实话当我从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嘴里知道这个消息时,一开始并没有对我这个旁观者产生多大触动。我只是有些惊讶这个平日里并不擅长隐藏喜怒哀乐的年轻人是如何做到在每天下班与我共处一室,却能将他失恋后的低落情绪不露声色的瞒过我那一直以来都异常敏锐的洞察力的。
舍友未婚,长相普通,身材挺拔但却瘦弱,他的年龄我记得在住进同一间宿舍期间的一次随意的交谈中,他告诉我他是90年出生的。
他为人热诚,但性格羞涩,腼腆,除了作息紊乱,不抽烟喝酒再加上偏孤僻的个性使人常常忘却他在集体宿舍的存在。在同一间宿舍一起生活的半年多时间里,他极少主动与人攀谈,也从未与人发生过不愉快的争吵,即使有一些难以避免的摩擦,他都是以忍气吞声的方式来化解恩怨,似乎是以此向其他人宣示他不想轻易惹上麻烦的决心。
他的爱好单一,至少在我与他同住一间宿舍期间,我不曾见过他除对手机游戏始终保持高度依赖之外的其它任何事情产生过热情。户外活动从来都不在他考虑的兴趣范围之内。逛街购物只是为了采购填充生活必需品才会采取的行动。电影,音乐,看书这些偏文艺的爱好对他似乎就是种折磨。如果没有必要,他永远不会穿着工服之外的任何个人衣物。尽管他仅有的那几件个人衣物也早就褪色,变皱,而且与时尚潮流这类词语沾染不上任何关系。当他仅有不多的时候穿上它们出门时,不仅土旧,准确的说实在是太过惨不忍睹。
在难得不被工厂无情压榨的某些节假日,他会花费除睡觉,吃饭之外全部的时间在打手机游戏上面。或者夜深人静的神秘时刻一个人聚集全部情感沉浸在网络上象病毒一样传播的鬼畜视频里忍俊不禁。而每次他尽最大努力忍住笑声时,强忍笑声所带来的巨大的身体颤抖,总会连累他睡觉的床铺发出一阵急速而别致的晃动。他所有的信息来源和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来自他每天弃而不舍在手机网络上搜索到的无法辨别真假的零零碎碎。偶尔加入一场对话的时候他也会引经据典般将这些毫无营养的碎片化内容强加进来。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认定如果离开手机,他也许不知道该怎样生活下去。
我向来对那些容易相处的人温和以待,我始终认为当一个人卑微到连整个世界都快抛弃他的时候,我没有必要再向他施以任何同等的冷漠,我完全有必要对他时不时给予一个微笑或者是一句关怀,因为对抗一个残酷的世界,我总希望不管是谁都能和我结伴而行。
对于我的示好,室友在感受到之后,以他自认为最稳妥的方式做出了回馈。尽管他依旧在大多数时沉默寡言,但是只要宿舍只剩下我和他时,他会破天荒的主动和我交流,推荐一些他玩过并认为也会对我产生吸引力的手机游戏,后来他干脆主动向我索要微信和电话号码。在他自以为是却无比纯粹的欢乐时刻向我转发一些只属于我和他知道的不堪入目的视频内容来以此作乐。
那个时候我在想,这个悲哀的年轻人是不是在这个逼仄的宿舍房间里,在这个毫无人情味的血汗工厂里,将我当作了他生命中唯一浅尝辄止敢于流露感情的朋友。
而我也在某一刻,恍惚觉得他也许就是我在这片异土他乡,人情淡漠的世界,唯一不需要心灵设防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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