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

秋娘九十岁了，耳朵不聋，眼也不花，腿脚听使唤，自己做饭，自己睡觉。秋娘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俩闺女。儿子七十岁了，闺女也六十多了。儿子和他在村里住，一个过道，两个院子；两个闺女都在城里住。秋娘说好是在每家轮流住，可是她从没去他们家住过，仍是一个人住。儿子不放心，每天去娘屋里坐一会。俩闺女不放心，每到星期天回来一趟。

秋娘

秋娘每天坐在街口的石墩上，眼睛望着远处，先是坐得直直的，慢慢腰有些弯；时间长了，打着眼罩；眼睛酸了，就从石墩上下来，拍拍身上的土，摇动着小脚回家。

儿子说，别在那里坐了，没事了就来家，儿媳，孙子，孙子媳妇陪你说话。再不行，找邻家王奶奶说话，总比一个人坐那里好。

秋娘点点头，说行行。可是秋娘每天还是要坐在街口的石墩上，远远地望。有人过来了，问，等谁呢？秋娘说，等闺女呢，说好今天回来的。那人说，明天才是星期天呢，今天不来。秋娘哦了一声，又等了半个时辰，才一步一回头，踮着小脚回去。

秋娘

秋娘又坐在了街口的石墩上，王奶奶走过来了，王奶奶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她问，秋娘，你等谁呢？秋娘说，等闺女呢，说好今天回来的。王奶奶说，昨天不是刚回来吗？今天不回来。秋娘说，我咋觉得好几天没回来呢？

儿子想了个办法，给娘挂了个日历牌，要娘每天撕下一张，说看到红字了，闺女就回来了。

秋娘哦了一声，点点头，说行行。可还是早早地坐在了街口的石墩上，儿子说，还是黑字呢，怎么出来了？秋娘说，红字。儿子就去家看，日历牌下扔下来四张带黑字的，看到的就是红字。

儿子返回去，立在街口，对娘说，每天撕一张，不要多撕。秋娘又是点头，然后哦哦。

秋娘

秋娘还是每天来到街口，坐在石墩上，远远地望。有风，她就捂着脸，手指离着缝，从缝隙里往远处望。大孙子出来了，说，今天是星期三，姑姑们不回来。秋娘笑了，露着几颗稀牙，说，孙子，别哄我了，今天是红的。

孙子跑到家看，秋娘把日历牌中所有的红字都撕下来，然后粘在了一起。

两个闺女商量着怎么也要把娘接到城里住，可秋娘死活不去，闺女就嚷她，秋娘就呜呜地哭。

没有别的办法，俩闺女就商量每天有一个回来，这样就不会让娘天天等了。

大闺女回来了，挽着娘的胳膊回家，秋娘问，二妮呢？大闺女说，明天回来！秋娘摇摇头，说，不会的，她没你走得快，在后边呢，一会就来了，我等等。大闺女拗不过她，就陪她坐着，一直到了晌午错，看不见二妮的影儿，才回家。

第二天，二妮回来了，挽着娘的胳膊要回家。秋娘问，你姐呢？二妮说，昨天不是回来了吗？秋娘摇头，没回来，你骗我，是不是家里有啥事？二妮说，没事，都好着呢。秋娘说，那一会就来了。二妮拉着娘，说，晌午错了，咱回家吃饭吧。

后来，俩闺女就每天一块回来。

秋娘还是每天来到街口，坐在石墩上，远远地望。

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