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圣诞节,我们没怎么过,我们并不贫穷,母亲的生意做的很好,爸爸还在捡收废品,但我们把所有钱都花在了补给品上。
圣诞节前,我们继续做准备工作,好像每一步行动,每一点储备物资的增添都可能攸关生死。圣诞节后我们等待着,“当需要的时刻到来,”爸爸说,“准备的时刻就过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12月31日。早餐时,爸爸很平静,但在他的宁静中,我感受到兴奋与类似渴望的东西,他等了这么多年,埋藏枪支,囤积食物,还告诫别人也这么做。教堂里的每个人都读过预言书,他们都知道,世界末日将要到来。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对爸爸冷嘲热讽,今晚将证明他是正确的。
晚饭后,爸爸研读了几个小时的《以赛亚书》,十点左右,他合上《圣经》,打开电视,电视是新的。安琪姨妈的丈夫在一家卫星电视公司工作,他让爸爸订阅他们的节目,不敢相信爸爸竟然答应了。回想起来,这完全是爸爸的风格,在一天之内,原本没有电视和收音机的家里,一下子装上了全套的有线电视。我有时候会想,爸爸破例同意在那一年安装电视,是否因为他知道在1月1日,一切都将消失,也许他这么做是为了在一切被吞没之前,让我们领略一翻这个世界。
爸爸最喜欢看《蜜月期》,那天晚上播出特别节目,一再回放过去的剧集,我们看电视等着完结,从10点到11点,我每隔几分钟便查看一次,时钟之后每隔几秒就看一眼,直到午夜。即便很少为外界事物所动的爸爸,也频频瞥向时钟。
11:59。
我屏住呼吸,心想,再过一分钟,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接着到了12点,电视仍在嗡嗡作响,发出的光在地毯上舞动。我在想,我们的时钟是不是走快了?我来到厨房,打开水龙头,还有水。爸爸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屏幕,我又回到沙发上。
12:05。
还有多长时间电力才会中断?是不是哪个地方有额外储备用电还能多持续几分钟?
电视上,拉尔夫和爱丽丝·卡拉门登的黑白影像如幽灵一般,正为一个烘肉卷争吵。
12:10。
我等待电视屏幕突然一闪后熄灭。我努力记住这一切,记住这最后的奢侈时刻,记住强烈的黄色光线,记住流动在电热器周围的温暖空气,世界将化为乌有。我的人生随时会终结,我正体验着对过往生活的怀旧之情。
我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深呼吸,试图吸进这个沉沦的世界的最后一丝气息,越这么做,我就越讨厌一切原封不动。怀旧,变成了厌倦。
一点半过后,我上床睡觉了。离开时,我瞥了一眼父亲,他的脸正在黑暗中凝固。电视光线在他的方框眼镜上闪烁,他摆姿势一般坐着,既不激动也不尴尬,至于为什么在接近凌晨两点时还独自坐在那里看着电视上的拉尔夫和爱丽丝·卡拉门登为圣诞晚会做准备,他仿佛有再平常不过的理由。
在我看来,与那天早上相比,他更矮小了,他脸上的失望是如此孩子气,一时间我疑惑,上帝怎么能不遂他的心愿?他是那样虔诚的信徒,心甘情愿地受苦,就像挪亚心甘情愿去建造方舱一样。
但上帝并未让洪水泛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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