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着狗向外走,它的身上系了牵引绳,戴上了嘴套,把嘴巴锁死,才走出家门,在小区里溜达。它是如此的乖顺,从不在家里大小便、从不破坏任何家具,你偶尔晚归,它就守在门后,盼望着你能尽早回来。我们也很爱它。
如今都还记得,在它还没戴上嘴套的那些日子里,一些小孩和老人都不会畏惧它,甚至愿意和它亲昵一会儿,在摸摸它的头之后,总会夸赞一番,才扬长离去。虽然并非所有的狗在出门时都戴上了嘴套,但现在陌生人都畏惧它,因为它带了嘴套。我能察觉到人们对它敬而远之的态度给它带来了伤害,而我也清楚,对于厌恨狗类的人群来说,除非它消失不见,无论你做再多,你和它都是错的。这就是它的生存环境了,我心里清楚,清楚得有些熟悉。
要说它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爱和别的公狗打架了。次数也不算少了,还好并没有酿成什么大祸,做好了安全措施,这种事情也就渐渐远去了。只是偶尔还是会从母亲的嘴里听见:“别人家的狗都可乖了,出门自己跟着人走,都不用拴绳子,你再看看它,要是不打架,多好!”我的脑子怔了一下,类似的话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我甩了甩头,不愿意让脑海里的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随即闭口莫言,当做遗忘。母亲为它操了比我更多的心。
相反的是,它在家里十分乖巧粘人。网上总能看到“主人是狗狗的一切”之类的话语,我伸手轻轻抚摸它的头顶,它略微抬起眼睛看着我,而我总觉得愧疚。平时的它就像家里人的小尾巴,跟着家人走来走去,有种过于被依赖的感觉,事实也往往如此。
家中每每来人,他们都会重复着那些古老的谈资,而现在有了新的话题。我端坐于沙发上看着无趣的电视,听着来自另一个年代的交流,略微有些不知所措,而他们也终于谈论起了家里的狗。他们高喊一声,惊醒了在熟睡中的它,它快步走来,眼中有着迷茫和畏惧。他们热情地呼唤着它的名字,找出狗类大致相似的、值得夸赞的点,毫不吝惜地赞美着,与他们再次谈笑着。我则陷入深深的恐惧,那种恐惧仿佛来自本能,但我清楚,这股恐惧来自一个小小的我。我强转注意力,把精神集中于可以提供我借口解放出来的无趣的电视剧,而剧里也是一个家庭,家里也来了客人,两位父亲正在交谈,我想起身逃离,可逃离是一种无名的罪,罪孽之重使我不能逃离。我看见其中一位父亲喝下杯中的酒,大声说道:“我家那小崽子可就强多了,小畜生!别扭扭捏捏的,出来让××看看你。”另一位父亲脸上挂上笑容,等待他从熟睡中惊醒,走出门帘,全然不提刚才是否有人自己骂了自己。
我猛然转头看向它,它也正盯着电视,没有说话,没有动作,面无表情。终于,我无力阻止,脑海中的两个影子还是重合到了一起。而我也尚未看见,它扭转了头,空洞的眼神和我如出一辙,我们就在他们的不觉里,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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