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吃鸡肉、不爱吃香菇,甚至抵死不吃韭菜,舍友总是半开玩笑的说:“你这要是在我家保准胖揍一顿,看你吃不吃”。挨一顿胖揍这事我从来不担心,因为我妈不吃葱蒜,那东西会让她反胃,所以出于互相尊重的理由,她从来不逼我吃韭菜。不仅不逼我吃韭菜,在弟弟日渐长大的某一天里,妈妈突然发现弟弟是不吃姜的,混在菜汤里的小姜末吃进去都要吐出来。于是,我们家的菜里不仅没有葱、没有蒜,连姜也要切成大片,在上桌的前一刻用筷子挑出来丢进垃圾桶。姑姑们总是很“嫌弃”妈妈,但每次家庭聚餐也总会迁就她,不在菜里放那些东西。大家都在想象着我们家的饭菜特别寡淡难咽,因为在东北这种地方,不吃葱蒜简直被视为怪物无法立足。
我和弟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相反我们觉得妈妈做的饭菜是最好吃的饭菜,这种感觉在我远离家乡漂泊在外的时候越加强烈。甚至,在某一天我的思念决堤所以无礼取闹,要她烀两个猪蹄儿邮给几千公里以外的我,其实那只是我在太想念她时随口说的胡话。可一个星期以后她还真给我寄了个包裹,里边有着塑封好的猪蹄儿和家乡的红肠。宠儿十级,这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事情。
在我眼里妈妈一直是个性格很“奇怪”的人,她话不多,朋友更少,没有什么爱好,从不出去聚会,也没有什么私人生活。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用来照顾我、弟弟和爸爸。爸爸是那种典型的东北男人,雷厉风行却也脾气很大,大男子主义的典型特征就是他们会拒绝一切家务并且认为这与他们根本无关,然后经常还要在旁边指手画脚,偶尔还会无理取闹。跟《霍乱时期的爱情》中乌尔比诺医生的行为差不多,虽然爸爸没说过家里的菊花茶水有股窗户味,但他确确实实的说过“这豆腐做的好像后脚跟一样”的话。印象更深刻的一次是爸爸早上上班前找不到袜子开始责问妈妈为什么昨晚没有给他洗,妈妈一脸无辜的说根本就没找到你袜子在哪,在爸爸找不到袜子快要火山爆发的前一刻,可能是他决定要先穿上裤子,所以……“诶,搁我兜里呢,谁把袜子揣我兜里了”,我和妈妈哭笑不得,“谁能把袜子揣你兜里,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我和妈妈只顾着笑,谁也没想起来妈妈为什么不对爸爸的无理取闹生气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她是最温柔、最理性也最坚强的女人,然而她和爸爸性格上的不匹配让我一度觉得她是因为爸爸长的帅所以决定嫁给他的。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她对我姐姐说过,“你要找个帅点的啊,你看我每天不用吃饭,单看你舅舅我就饱了”。这是这句玩笑话,当时我年龄太小就当了真好多年。
外表上,妈妈很白,但却有点微胖,从来不化妆也没有过多的修饰。这样的结果就是她看起来除了温柔以外让人再也想不到别的能够形容她外表的词汇,更要命的是她衣品又特别差劲儿。由于每次自己买的衣服都“参遭”否决,我爸终于发挥了他“大男子主义”的优势——拒绝让我妈自己去买衣服了。然后从此我们家买衣服就变成了一个仪式,爸爸指挥着妈妈试这个试那个,他觉得好看的就会掏钱给妈妈买买买。我觉得很有意思,妈妈好像很认同爸爸的眼光,因为每当爸爸说买的时候她基本是不会拒绝的,并且她在镜子前总是表现的很满意的样子然后不停的问我“好看吗?好看吗?”,她就像小孩子那么可爱,让我有种想要抱抱她的冲动。
小时候,我一直搞不清楚我长的到底像谁,有人说我像爸爸,也有人说我像妈妈。我暗暗的对比,觉得自己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于是乎就说自己像姑姑。但其实我长的也没有很像姑姑,姑姑们长着满族的那种单眼皮和微微肿起眼泡,而我遗传了妈妈的双眼皮,可是我还是不觉得自己和妈妈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非常想知道自己像谁,却一直找不到答案,然而就在我渐渐长大,快忘记这件事情的时候却偶然发现的一张妈妈年轻时照片,这张照片家里从小就有,但只有这一次让我心里涌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感受。照片上的妈妈也是正值芳华,如我现在这般年纪,她和几个女孩站在麦地里,大家穿着白色短袖蕾丝花纹的上衣,妈妈脖子上还带着一串超长的粉色珍珠项链,项链下边打了个结,她把一边举在手上,有点像现在模特街拍的架势。在一望无际的绿色麦地里,年轻的姑娘对着镜头浅浅的微笑,有点喜悦,也有点高傲。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和妈妈长的像,我感谢摄影打破了二维世界里时间的约束,让我仿佛踏遍万水千山一样与妈妈的20几岁相遇。
于是,我明白了,是时间赠予了她最重要的人——我、弟弟和爸爸,却也要悄无声息的带走她年轻的容颜和美丽的身材。她为爱的人付出,感觉到无比幸福,所以从来不在乎那些因为辛苦劳作而留下的痕迹,比如因为生育而走了样子的身材,也比如因为熬夜而逐渐失去活力的皮肤。一直以来,她总是把所有的时间和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我们身上,我曾经非常反对这样的做法,认为这是一个女人过分依赖丈夫和家庭的表现,是女性对独立精神世界的缺失。她不愠,更不恼。因为在她眼里,她的精神世界就是她的孩子和她的爱人,她用行动对我讲:你可以去追求你喜欢的生活,我也在追求我喜欢的生活,我的生活就是你们都好好的,我很充实,你不必担心……这就是我的妈妈,她仿佛天生为爱的女人,万水千山走遍,蓝天黑土相逢,最长情的陪伴是你很爱我,我刚好也很爱你,感谢相遇。
爸爸、妈妈、弟弟和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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