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痛哭的悲伤

无法痛哭的悲伤

是什么时候开始，再大的悲伤也无法痛哭？

大概是从发现自己爱哭开始。

我哭点很低，看到几句煽情的话，看到几张悲情的画面，就忍不住热泪盈眶，止都止不住。一群人里面，大家都神色如常，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想失态，于是不敢悲伤。

大概是从自己发现眼睛不好开始。

每次哭完以后，眼皮红肿，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细成一道缝，要多丑有多丑。

而且哭完视线就开始模糊，最严重时连近物都看不清楚。

于是，我必须阻止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因为承担不起泛滥成河的后果。

于是，每一次刻骨铭心的痛苦，都是我刻骨铭心的压抑。

高三那年，奶奶去世了，一车人去送她。

回来的路上，我闭上眼睛休息，不敢去想奶奶已经离开的现实。

因为我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

姑奶奶看到我清明的双眼，问：你奶奶过世了，你不难过吗？

不，我太难过了，甚至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上班的第一年春节前，爷爷也去世了。

我和领导请假，但时值年末会议，谁也走不开。

我回去了一天，看着爷爷安静的面容，消失在火葬场。

之前，没来及见最后一面；之后，也没有看到他入土为安。

我回去上班了。

之后，我常常会想起他们，甚至梦到他们。

每次想给他们写一点东西，却不敢回想，深怕自己太过悲伤，而不能自己。

唯一的好处是，也许在心里，始终没有接受他们死亡的现实，只是觉得自己太忙，没时间去看他们，忘记了打电话。

而他们一直在那里，从未离开。

记得大学时，有一次回到宿舍。

舍友告诉我，你奶奶打电话来找你。

我第一句话问的是；她从哪里打来的？

知道这一定是个误会，可多么希望是真的。

读研究生时，我失恋了。

那是一个让我忘乎所以的男生，

在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别人。

那种感觉太美妙，我们的世界自成一体，

彼此打开了从未发觉的另一面，

别人不认得我认得的你，

我们的胡言乱语别人一句话也插不进来。

拥有的有多独特，失去的就多伤悲。

我看书时想你，唱歌时想你，走路时想你。

很长一段时间，一个人自言自语，总觉得你还在身边。

可是你再也没有出现。

当听到你的新生活过得那么好，就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

于是，我再也不想爱上别人。

不想只看得到一个人，只听得进一个人，

不想由另一个人控制自己的欢喜和绝望。

工作十年，开始认真反思自己的职业。

老师问，说说你觉得快乐的、有成就感的事情。

我努力的回想，在十年的工作中，有快乐，有肯定，也有失落。

可是成就感，真的很少。

所做的那些事，从来没有走进我的心里。

十年前的老友见面，问我过得怎么样？

突然有一种泪水决堤的冲动。

我好想说，不怎么样，完全没有成就感。

可是我忍住了，说，还好。

我过得好吗？还好吧。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一直想写一部小说，开头早就写好了

，却迟迟没有写完。

因为写小说是一件对自己消耗极大的事情，必须完全投入进去，用自己的情绪去感受，去悲伤和痛苦。

一旦走进去，就很难走出来。

而明天，还要上班。上班需要的是稳定的情绪。

我不能痛哭，我眼睛会肿，我会睡不着觉，我会没法上班。

为什么再大的悲伤也不敢痛哭？

是成熟了会自控吗？以前我觉得是。

现在想来，不过是对自己无能为力而已。

是不敢面对自己，

害怕自己不如身边热想象的那么优秀，

不如父母期望的那么懂事，

是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无能为力，

是不敢争取害怕自己——做不到。

你所拥有的，都将成为你的阻碍。

当人有方向时，所有的磨砺是财富，

而如果没有方向，所有的磨砺不过只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