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到这岁数了,也"该"走了,再不走,我都快要被熬死了!"姑家近六十岁的表姐坐桌边和众亲戚诉说着自己的辛劳!
里屋床上,听力有些微弱的姑姑,面朝上静静地躺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目不转晴地盯着房顶,好像在听着外面一干人说话!
父亲打电话过来,说还差一岁到百的姑姑生病了,说是表姐打电话过来说的"姑姑这次"生病"恐怕是挺不过去了,年纪大了,身上各种器官都不在工作了,说不准哪会就走了,希望至亲的人都来见上一面!"听父亲这一说,我们几个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姑姑生了两个闺女,大的那个表姐嫁去了外地,路途远,平时也不怎么回去,二表姐在家招夫,表姐夫是山里人,是个本分的过日子之人,能吃苦,就是有些闷,不太爱讲话,但有时脾气上来,也倔得很。姑夫早早去世了,我对他没啥印象,父亲他们都说二表姐像姑夫,她从小就是个牙尖嘴利之人,说话总要占别人上峰,否则心里就会不爽快,非得找一出气筒发泄不成!
姑姑身体一向很好,听力还算可以,眼睛看人还算有神,虽然前几年因滑倒摔了腿,走道不太行,但饭量还可以,睡眠也很好,说话声音洪亮,底气很足,去年我和父亲哥姐们还曾去探望过她,虽然她也没躲过羊的侵袭,但症状却比年轻人要轻,一两天便恢复了,我们几个也在一起议论过姑姑,说她这身体状况能活上十年也没问题,听我们这样说,二表姐当时是又撇嘴又叹气,"她不死,我就该死了!"我们只当表姐是说玩笑话,谁也没放心上!
哪成想这才几天时间,姑姑就生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严重到瞧上最后一眼的便是"永别!"
我们在姑姑床边站了一会,大声试着与她说话,姑姑还能认出我们,父亲坐在床上,趴在姑姑耳边问她感觉怎样,姑姑干柴般的手伸向父亲,父亲伸出手迎接,两只手握在一起时,我分明看见姑姑眼角有泪流出!姑姑已经不能说话了,也不能自主翻身,表姐说姑姑是突发性的小脑萎缩,还有些脑梗,做医生的三姐夫看过姑姑在医院做的各种检查说,姑姑这病不是很严重,住院治疗还是有望恢复的,表姐说在医院里她也听到医生说过类似的话,可她却把姑姑拉回了家,"这岁数,看了也是瞎扔钱,即使能看好,谁又能保证她能活几天,你姐夫那样的人,啥事不问,这些年,我一个人忙里忙外,照顾老的,侍候小的(表姐两个儿子和儿媳全出去打工,把孩子全扔给表姐带)端吃端喝,洗洗浆浆的,我容易吗,我,哪个来帮过一回!"听表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即使姑姑这病能看好,她也不想给看了,看好了还是她一个照顾,同时她也在指责大表姐这些年对自己的亲娘不管不顾的!大表姐面对妹妹的指责坐那一直没吭声,听二姐说,大表姐日子也不好过,大表姐夫得病走时,表姐家两孩子还在上学,大表姐这些年千辛万苦把孩子拉扯大,又给他们操办着婚姻大事,本想着孩子成家自己就省心了,可她家儿子却不学好,两年前和人偷盗被判了刑,儿媳走了,撇下俩孩子给她,她又陷入了新一波的轮回中!
父亲坐那听着二表姐带着哭腔的讲述,时不时抬头皱着眉看我们,我猜想,父亲也是犯了难,出于私心,他肯定是想让二表姐带着姑姑去治疗,可这一圈下来的费用,治疗后的要面对的新问题,等等一切可以预知还有不可知的问题,谁又敢来承担这个责任呢,父亲不好当这个家,一切还是要二表姐来定夺!
二表姐还是坚持不把姑姑送医院,逢人便说姑姑到了"该"走的年纪了!从姑姑家出来,我一路都在想,究竟人活到多大岁数才算是"该"与这个世界告别,八十,九十,一百?如果姑姑送去医院治疗后,又活上四年、五年的,是不是她现在就不"该"走,走也走得冤屈不是吗,二表姐如果知道我这么想,可能会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还会拿话呛我"换你来试试!"是,长年累月照顾老的,小的,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姑姑明明有希望活着,为什么要放弃呢?
多年前,孩子太太(祖母)也是因病卧了床,她虽不能动,但一样进食,生命体征稳定,有天突然不想吃饭,孩子爷爷也说她岁数到了,"该"走了,不吃就不吃,就等着灯油熬尽那一天吧,孩子爷爷他们提前去给奶奶买了寿衣,就等着她咽气,我回家去看她,用奶粉和燕麦调制了一小碗糊糊喂她,她竟吃了,吃完后眼角有泪,下午奶奶还有气息,孩子爷爷就开始哭,一摸,奶奶脉博还在跳动,又停下来等!孩子太小,我先回去了,半夜接到孩子爷爷电话,说奶奶走了,那夜我哭的很伤心,曾经在那个家里给过我温暖与爱的人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
这几年有听过周围的人说,"谁谁老年病,年龄大了,也没几天撑头,还朝医院送,干嘛花那冤枉钱",回农村老家也看到过村里人办"喜丧",儿孙们个个笑容满面地和其他人说着玩笑话,晚上搭台看些不太雅的表演,唢呐班子也与时并进,各种流行的非流行全搬上台,气氛搞得比喜事都热闹,我一直是看不懂这些做派的!
当我把心中的这些想法向女儿说起,女儿会反问我,"那您说,要活着的人"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已去的人,一直活在悲伤中不能自拔,还是整天哭天抹泪的呢!"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心中却在想另一个问题,假设时光能倒回到我们幼小的时候,父母面对生病的我们,是放弃治疗,还是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拼命争取呢,以命换命的想法在绝望时肯定都会有过吧,那为什么反过来,结果却天差地别呢,白发人送黑发,让他们心如刀绞,黑发人送白发人却笑逐颜开,锣鼓响彻,歌舞齐欢,我更加看不懂了!
女儿说我想法"奇特","您这些疑问说出去"该"让人讥笑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您看不懂别个,别人更加看不懂您!"也许是吧,我是"该"静下来放松一下了,否则不知哪会又"该"胡言乱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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