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忙到现在,今天下午终于闲下来。袁老师问我当初考上中央音乐学院为什么不来北京非要去上海?我很小心的说了句:妈妈说在上海有姐姐,我至少有地方住。)
(接上篇)
14年,突然接到远方表哥的电话。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有我联系方式的,总之他寒暄了一下,给我带来了一个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吧!他说他工作原因要被调到武汉了,单位给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想找人来住。比市场价便宜不少,两室一厅80几平才3500。于是我和姐姐都搬过去住了。逸仙路**弄,是一空军家属院。其实住所前面就是办公楼,出入比较严。
小区比较老,没电梯。老房里留下许多老人,每天早晚都看到他们三三两两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操着一口上海话聊着天,晒太阳,或是目送着我们这些上班的年轻人到拐角处。好在我们住的房子还算比较新,我想可能少校官大才住新点的吧?
每次从小区门口进来,走到拐角处那户人家,我的眼睛会不自觉跟一个佝偻老头儿对视。他住在一楼,他家对着路口的那面墙只有一扇窗户,他把窗户下面的墙面给打通了,装上了一扇门。
他的房间脏暗破旧,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里面毫无生气。老头儿总是坐在门口,盯着往来的每个人,视线也不离开,每次我都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开。我跟姐姐讨论过这个问题,她说“像是脑袋不好”。现在即使离开那里几年了,都还是忘不掉那种眼神。
我住小卧室,房租一个月1600元,不包括水电费。当时我的兼职的收入是5500元,也还算宽裕。比起陆家嘴、淮海路、静安寺、徐家汇那边动辄八千上万的月租,已经很满足了。
我在上海,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这让我欣喜不已。此刻,这个房间的完整使用权都是我的了,至少这一年是的。每天到家,关起门来,世界就是我的,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唯一的不足就是我离学校更远了,而且还要倒好几次地铁才能到。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小区里还是有喜事的,有天中午回来,一进小区,便看到右手边一楼一家子在结婚,婚礼很简朴,穿着湛蓝色军装的新郎正抱着红装的新娘往屋里去,后面三三两两跟着一些亲友,场面虽不宏大豪气,却连空气中都溢满了幸福的味道。因为这里有一间属于他们自己的住处。想想还是吃国家饭的好!
而我最开心的地方是离他挺近,总觉得逸仙路到邯郸路只有一条街之隔那么近。我们第二次见面和以后经常约见的地方,就在我住的江湾地铁站的一咖啡厅里。那次他和我聊了很多……三年恋爱就此正式开始了。现在想想,满满的都是套路,而在当时都是幸福。
记得,那天是我离开他们单位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很晚,我们才离开咖啡厅,他很绅士的要送我回去,走到半路,在一个满是花墙的小区围栏外,他突然抱住我,紧紧的,我就像个初次恋爱的少女,小鹿乱撞,然后被热吻……之后还是推开了他。
可能是觉得宾馆都离的太远,也可能是太晚困了,总之他四处张望了一番还是决定送我回去。过了一个马路我就到了,他拉着我的手在他身后过马路,深夜十分并没有什么车,他依然还那么谨慎的想给我最安全的保护。这样的安全感,是会瞬间吞没一个女人冰冷的心的,大概是从那刻起,我彻底沦陷了吧。
到了小区门口,由于出门太急忘了带通行证,好在我出去时站岗的小兵哥哥记得我,见我回来就主动微笑开门放我进来,我们彼此挥手说了再见就各自回住处了。
06
不久后,一天和朋友一起吃饭,还有她同学,刚好聊到她着急租房子的话题,后来我想想,干脆让她和我住一个房间,一来省了一点房租二来救了人家的急,同是上海租房人我知道这其中的苦。而且她长得很好看,高高瘦瘦,人也和善,在上海读的大学,毕业后留在这座城市工作,我挺喜欢她。
她有趣,有自己的想法,我很难想象什么样的男生能跟她恋爱。我们每天在厨房里八卦她们公司的种种,那家五十来口人的创业公司,每天也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她喜欢宅,喜欢上豆瓣,喜欢做土豆泥吃,经常在午夜或周末接到部门老大的附加任务。
跟她聊聊,听她讲讲她之前室友觉得还挺涨姿势。
她说之前和她合租的室友,是前后住进来的两个人,都是外地来上海实习的大学生。第一个女孩子性格爽朗,在一家创业公司做公关,老板经常请员工出去玩一晚上,有些夜晚她就不回来了。
另一个女孩,从四川来上海一家旅行网站实习,长得很漂亮,就是跟我室友合不来。两个为了省钱挤在一张床上的陌生女人,必然是有隔阂的。因为看剧从不戴耳机,因为吃完饭不收拾桌子,因为一个打了很久的深夜电话。两个陌生女人的空间,不说话,也是战场。
两个女孩都是短租,住上一两个月就走了。
她觉得还是和我们住在一起有安全感,像自己家姐妹一样,和谐又向上。
然而到了当年年底,我的室友突然说要离开上海,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在这里工资太低了,交完房租就差不多了,靠家近点也好。”
没多久,她就飞回山东的老家了。走之前取走了这大半年了缴纳的所有公积金,还留给了我一些带不走寄不了的东西。
我们断断续续维持着联系。她回山东后休息了一段时间,到处找工作,开始我们还能互相吐槽下生活艰辛、活着不易,慢慢地各忙各的,也就不怎么说话了。
前不久她突然发微信问我,可不可以帮她填写一份本地公务员报名表,她说为了完成上面领导的指标,让我充个数。我当时身上没有一寸照片,帮不上忙,就没填。她说没事。
我想她现在应该是在老家做公务员,这可能是每个小城青年最向往的工作。
可我却不知道,是该为她开心,还是难过。
07
她走了之后,一个人住还莫名的孤单起来,开始在网上各种发帖,发招租信息。原本只是想随便发发,谁想没几天来了好几个人看房子,最后定了一个在五角场做建筑设计的女生。
第二任室友叫小静,28岁的沈阳姑娘,矮、胖、拘谨,戴着一副不怎么好看的眼镜。建筑设计行业工作5年,在国内最好的房地产公司上班,拿着两三万月薪。
我一周有四五天时间见不到她,她很少十点之前回来,经常在凌晨三四点回来倒头就睡。我们偶尔在厨房碰上了,点个头打招呼就当是见了一面。超负荷的工作,让她体内长了肿瘤。
她妈妈刚退休,在东北老家也没事,就过来照顾她。整日在房间里看电视打发时间。我每次下班到家,小静妈妈早就做好了饭,把锅台收拾的很干净,怕给我添麻烦。有时包饺子、有时做饼,菜香味飘满整个房间,我听到她们的欢声笑语,还有点羡慕。有时候会叫我和姐姐姐夫跟她们一起吃,我也怕给她们添麻烦,接过一根玉米或一块饼,道个谢就回房间了。
第二年春天,小静的病情好转,她妈妈就回老家去了。她妈妈前脚刚走,后脚她就带男朋友到家里过夜。客厅里有一沙发床,他们都是很晚才回来每次我都熟睡了,他们回来就在客厅将就一宿。之前我也见过他几次,江西人,不高,带着一副厚眼镜。跟她是同行,在同济大学附近上班。认识大半年,两人决定结婚了。
在这之前,小静刚跟谈了八年的男友分了手。
小静毕业那年,跟着大学男友从东北一起来上海,男友经常跟公司领导吵架,然后辞职在家,也不积极找工作,到后来都靠她养着他。她把攒下的几万块钱给了男友开店,没做几个月就倒闭了。
“他脾气越来越差,还犯了我不能忍的原则性错误,我最终决定跟他分手。”她轻描淡写地跟我说着这些。
“他回老家后,没多久结婚生子了。跟他在一起快十年了,还是分了。三个月后,我就在微信上认识了现任男朋友。”那天她一口气跟我说了很多,表情没什么变化。
15年中旬表哥突然打电话说要回上海。我们一个月内得搬出去。之后跟小静就各奔东西。姐姐在同济大学工作刚好分给她的宿舍下来了,她搬到了同济新村,我则又要找重新房子。
我记得那天接到表哥电话听到这个消息时,站在房间窗户往下看:我在前室友那里花20块钱买来的三手自行车还锁在门口;不远处的休闲区坐着打牌听曲的老头老太;邻居手里提着刚从200米外的菜市场买来的食材;也有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散步,还有楼下那颗柿子树,有一个枝桠很矮,结了一个大大的柿子,才到我胸口那么高,真是唾手可得。从它还是小青柿,到长的大大的沉沉的坠着枝桠,微微泛红,我都用手机拍下来了,说等它完全熟透时,它必是我的......
真是很平常的一天呢,可我却将不属于这里,柿子,终究没机会等到它熟我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我将去哪里。我的到来与离开,跟这个房子这个小区这个城市,没有太多关系。阳光真好啊,外面暖洋洋的,还是得打起精神继续找房子继续生活,不是吗?
当时小静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她说:“等你第三次搬家的时候,你就特别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08
在找房子那段时间,我也努力找更多的工作,除了汉语教学,还找了乐器和声乐教学,学校没课时还跟着上戏的学生一起跑剧组,做群演。
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当初找那么多兼职的原因是什么,闲的了?厌倦了只有一种沉闷的环境?人生可以有更好的平台?我都不知道。每天上课后到处跑,地铁转来转去的。在上海找房子确实是一场艰难的争论战,紧俏的房源太贵租不起,太差太偏的房子不想住,适中的房子一抛出就被秒抢。很多时候就因为晚来了几分钟,一套房子就被前面的房客定下了。更糟糕的是遇到虚假房源,买家秀和卖家秀总是千差万别。
在我找到房子那天,我看了三家,第一家被人预定了,第二家是骗人的中介。去看第三家房子的地铁上,我挤在人群中,那时晚上九点左右,望着车窗外灯火通明的夜上海,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与卑微。一个人生活太难了,越想越难过,要哭出来。
我心力交瘁,到最后一家,感觉都还可以,也不想再挑来挑去的,当场付了1500元定金。那天晚上,从徐汇区坐地铁回到江湾镇,花了我两个个半小时,但房子这事定了,总算是安心的。
搬家的那天,我叫了运输师傅过来,送我去20多公里外的新家。那时候七八月份份,天气正热。为了省点钱,我一趟趟上上下下搬运行李到车上。
快发车时,小静叫住了我。她那天也搬家,搬去跟男朋友一起住。男友在同济大学租了一室户,打算过渡一下,因为他们已经在上海郊区嘉定看房子了,打算买一套。
有一回我们聊天,她跟我说了很多:“每个来上海的外地人,在第五年都会决定去还是留。我们打算留下来,但压力也是很大。我男朋友前段时间想回江西老家生活了,我不愿意,他在阳台坐了一晚上,我去找他时,看到他正要往下跳。我吓得抱住他,哭着跟他说,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要做傻事。后来他平复了下,决定跟我留在上海买房子。其实我当时骗他的,他要是回老家了,我是肯定不会跟他走的。我来上海第五年了,我决定留下来。”
搬家那天,她拿着一根晒衣服的长铁棍。上海这里的老公房想要晒衣服,要在阳台外面架上几根长棍,把湿衣服挂上去即可。她手里拿着的,是搬进来那天,从旧房子带过来的长棍。
小静叫住我的车,我以为是跟我说再见,没想到她急迫地对着司机说:“能帮我把这根棍带到同济大学附近吗?出租车不好塞,地铁也不让上去。”
司机打量了这根棍,摇了摇头,说:“不顺路啊,也塞不下。”
她很急,天气又热,她的额头开始冒汗,还不放弃:“我给你一百块钱。”
师傅这下气了,直接说:“我没见过钱啊,不带,就是不带。”
我跟师傅说:“我不赶时间,你不嫌麻烦可以绕个道过去。”
师傅没理我,直接发动了车子,我本想跟小静道个别招招手,车子就走了。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跟长棍站在一起,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她比搬进来时胖了许多,远远地看过去,两条粗短的腿和圆圆的肉身。特别是肉鼓鼓的肚子,衬衫贴在她身上,显得她更胖了。那根又长又细的长铁棍跟她站在一起,更为突兀显眼。
她捋了捋头发,又擦了擦鼻头的汗液,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对一根普通的长棍这么执着?等我走出小区,才想到一事,她曾跟我说过,这个晒衣服的铁棍,是她那个前男友买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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