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dz来到一处水上乐园，她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喊我去划小船。我心里少不了嘀咕：小船有什么好划的，着实无趣。
dz兑了票，带我到一处浅滩，四周都是水泥地，那水最深处也没不过脚踝，而她所谓的气垫船，竟是一张张老旧的皮沙发。准确地说，只是外形像，当我被她推搡上去的时候，脚下感觉到了一丝真实的浮力。可放眼望去，这“水上乐园”虽然宽广，但却像极了下过雨后积水的垃圾场，脏乱无奇。
我刚要回头抱怨，只见dz左眼调皮地眨了一下，大笑着将我的气垫船用力往前一推，我一个趔趄赶紧俯下身去找平衡。待我抬头正要问时，却被眼前的画面震惊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水上摩天轮，每一节轮厢都是海洋生物的外形，有蝠鲼，有蓝鲸，有大王乌贼，它们的触手和尾翼有节奏地律动着，一双双眼睛死死地与我对视。里面还坐着许多小朋友，他们朝我开心地挥着手。我正要回应，突然一个小浪推来，我转身发现水位在不停地向上攀升，我的脚底游过一列列海鱼，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刺眼，像一块巨大的平移镜面横穿海洋。在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黑影若隐若现，那种感觉令人难以言喻。
面前一列海上火车呼啸而过，老旧的绿色铁皮充满了年代感，车上的人们身着军绿色的正装，一个个坐得端正，整齐划一地看着报纸享用着红茶。我朝下望去，发现这辆火车根本没有铁轨与车轮，只有发动机与螺旋桨以超高速在运作，而车头烟囱里冒起的滚滚浓烟，我更相信那是刚才第一节车厢那位卷胡子大叔猛吸烟斗吐出来的产物。在火车即将驶过的时候，水下的黑色阴影变得越来越大了，我能感觉到它在向我靠近，我随手操起一根看着就不靠谱的木浆，试图逃离这一切。
我划得越快，却发现离它的距离越近，原来不是我没划远，而是它在不断上浮，整个海面几乎全部变成了黑色，刚才的海鱼们也落荒而逃，现在的它占据了我脚底半径至少二十米的地方。这时dz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她在远处笑着朝我招手。那黑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发出了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迅速潜回了海底。少顷后，我的脚下又恢复了一片湛蓝。
我卖力地向dz划去，经历了刚才这些，我很难确定自己究竟是身处天堂还是地狱，我有太多的疑惑要找dz问个明白。当我离dz还有十来米远的时候，我把浆甩到一边便要发难。“嘭！”的一声巨响，我和dz之间掀起了十几米高的浪花，头顶的阳光瞬间就被遮了去。数秒之后眼前又是一声“噗通”，水花溅了我一脸，我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身前传来dz咯咯的笑声。在笑靥如花的dz面前，横亘着一只硕大的虎鲸，眼神凌厉，机警地盯着我。这只虎鲸身上长着奇怪的花纹，像是一种涂鸦，鱼腮处还挂着耳环，看起来就像是个海洋混混。dz摸了摸虎鲸的头，它立刻发出了开心的鸣叫，尾鳍欢快地拍打了起来，又溅了我一身。
dz坏笑着看了看我，对着虎鲸低语了几句，虎鲸转头一脸不屑地看着我，把尾鳍慢慢贴到我的船底。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被虎鲸狠狠地拍了出去，小小的气垫船像洲际导弹一样在海面高速飞行，强力的风速让我连惨叫声都无法完整发出。突然我发现自己似乎闯入了虎鲸的地盘，一只只身着奇异花纹的虎鲸在原地扑棱着，仔细一看它们的身下是一个和它们身型相近的海坑，就像是为它们量身定做的巨型浴缸。那些大浴缸星罗棋布，让虎鲸之间相互隔了几十米远的距离。这些虎鲸躁动着，用尾鳍将我在它们之间拍来拍去，起初我以为晕船已经是在劫难逃了，但没想到身体慢慢地适应了这种节奏，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而愉悦的感觉。再看虎鲸时，发现它们竟也都在欢快地鸣叫着，似乎在和我愉快地玩耍。放下了警惕的我向虎鲸们泼着水花示好，它们扑腾得更加厉害了。
这时候，海底传出了巨大的震动，虎鲸们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发出了极为可怕的悲鸣。我的船停摆在虎鲸群中，天空开始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让气氛降到了冰点，一道闪电过后，暴雨接踵而至。我试图找出能挡雨的东西，却发现我的身上和气垫船被雨砸出了一块块大黑斑。我搓了搓落下的雨滴，感觉异常的黏稠。虎鲸们疯狂挣扎着，它们试图潜入海底，但却不断地撞击身下的海坑。我定睛看去，虎鲸们的鱼腮处都锁着一条粗壮的铁链，在厮磨下渗出了黑红色的血水。在雨和血的交融下，整片海洋被染成了黑色，像极了我之前看见的那个巨大黑影。
虎鲸们的嘶吼让我心颤不已，我无助地看向四周，除了哀鸿遍野的景象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助虎鲸的东西。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dz站在海岸笑着朝我招手，示意我返航。我只好奋力向海岸划去，一路穿过虎鲸们的身旁，那痛苦的低鸣更加地清晰了，它们噙着泪水，无力地看着我，我只能闭上眼睛，咬着牙更加用力地划开，血腥味开始变得刺鼻，我的五官被悲伤与痛苦不断地冲击着，渐渐失去了知觉。在我快要昏迷的时候，我似乎听见了孩子的哭喊声，我使出最后的力气向后望去，只见摩天轮上的孩子们趴在轮厢的窗上痛哭流涕，那蠕动着，颤抖着的双唇发出了无声的呐喊：救救我！我再想爬起来时，四肢早已不听使唤，双眼所见的最后一片朦胧，是那列海上火车沉入海底的景象……
伴随着轻微的头疼，我从气垫船上苏醒了过来。再环顾四周时，眼前又恢复成了脏乱的水泥地，方才的疾风暴雨早已不知所踪，只有dz笑盈盈地看着我，给我递来了毛巾。
我身上确实是被那雨弄脏了。
擦完头发已经不见dz的人影，出了大门才发现她早已在车上等我。思索半晌后我还是保持了沉默，直到穿过跨海大桥时，眼前的一片蔚蓝让我决定开口。
“dz…”
话音未落，dz便伸了个懒腰，冲我笑了笑说：“今天玩得好累，我想先睡一觉，有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吧。”说完便将身子背过我，平缓的呼吸声让一切显得那么如常。风雨过后总是平静的，我心里想着，便用力踩下一脚油门，试图让这片海离我远去。
《呓梦》
KT 2019.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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