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篾簟古蛇

连载小说

作者：石空

听说也是来捉妖的法师，黄修远不禁多看了两人几眼。只见那姑娘有着古铜色的皮肤，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樱嘴翘鼻，杏眼柳眉，体态匀称，面上神情冷漠，只对众人微微点头示意，并不开口说话，犹如一朵棕色的玫瑰花，美丽而又充满神秘。另外的小伙子留着平头，皮肤黝黑，口宽鼻阔，谈不上帅气，但身体健壮结实，棱角分明，神情略显腼腆，显然不是特别善于交际。小伙子见大家叫他向师傅，赶紧摆手道：“不不，我不是师傅，叫我小向就可以了。”大家又寒暄闲聊几句，得知原来这两人也是修道之人，而且还是同门师姐弟，来自相邻的天凤县。不过这对师姐弟并不是唐峰请来的，而是自己找上门来，主动提出帮忙捉妖。唐峰正因妖物一事束手无策，见有人主动过来帮忙，自然是求之不得、多多益善，赶紧把两人请入奉茶，刚好清灵道人带着推荐的黄大师也前后脚到了。见一下子人多了起来，唐峰也觉得希望也大了许多。

清灵道人问两个年轻人他们的师父是谁，小向回答说师父名讳叫侯统符。清灵道人并未听过此人，便客套地说了两声久仰。

众人喝过一道茶，又闲话一会儿，清灵道人便请唐峰带黄修远等人到四下参观熟悉一下，以便稍后做法捉妖。唐峰表示甚好，其实他早就想请这些大师们赶快开工，就请了众人一同出到养殖场内四处查看。根据这段时间的经验，大多数鸡鸭都是在入夜后丢失的，由此猜测这妖怪多是在夜间出没，而此时已经入夜，正是调查的最好时机。

这养殖场占地近几十亩，分为鸡舍，鸭舍、猪舍，另外还挖了几块鱼塘，养了一些罗非草鲢，在当地算得上是一处大型养殖场。因为闹妖怪的事情，很多附近村民都不敢再来干活，此时只剩一些老员工和唐峰的亲友在帮忙。

众人正走着，一个矮壮小伙跑过来找唐峰，报告说他仔细地回放了监控录影，终于发现了一段视频，疑似拍到了那个怪物的影像。

唐峰一听，赶紧邀请大家一起前去观看。原来他们前天在各个鸡舍鸭棚猪圈里都装上了高清摄像头，希望能拍到这个所谓的妖怪，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众人来到了监控室，矮壮小伙俯下身子操作一阵，把他找到的那段视频在他的电脑屏幕上播放出来。众人都把脑袋凑上前去看，只见本来鸡舍里一如平常，突然画面里一闪，一只鸡凭空消失了。大家眨了眨眼睛，都没看清。小伙见状，又用慢速逐帧播放了一遍，这次大家终于看见了，在鸡舍的地上，蓦地出现一道阴影，如同地上裂开了一道口子，而在这道口子上的那只鸡瞬间消失了，仿佛是被那道阴影吞噬了一般。大家又把那一秒钟的视频反复看了几遍，也没看出那道阴影到底是什么，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如银铃轻响般的声音：“这是一条篾簟蛇。”

大伙闻言一齐回头看向那位莫姑娘，她一直站在众人身后观看，没有一起挤在电脑屏幕前。除了清灵道人恍然大悟之外，其他人都没听说过什么是篾簟蛇，纷纷出言询问。但那莫姑娘却不再开口，小向便代他师姐解释道：“就是像篾簟一样的蛇。”原来在这一带山区，人们把草席称之为篾簟，这篾簟蛇便是由此而得名。这种蛇可以像橡皮泥一样随意的改变自己身体的形状、外观和颜色，做到与周围的环境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它特别喜欢把自己身体变得扁扁的，和草席一样薄薄的一层，铺在地上与周围的地面融为一起，完美的伪装使得常人不凑近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黄修远不可置信地叫道：“还有这种蛇？这可是完全没听说过的物种啊！”

“是的。”小向道，“它们不是普通的动物，它们非常的聪明，有些还具有灵力。”

黄修远感觉自己又要开眼界了。

唐峰问道：“那要怎样除掉这个妖怪呢？”

“首先，”小向憨厚地笑道，“我们得先要找到它。”

唐峰又问如何才能找到这只篾簟蛇，小向便要求那矮壮小伙带他去到视频拍摄的地点，打算从那里开始找起。

黄修远本来就不会什么捉妖，一路上还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干，现在见有人挑头把这事给担了起来，也是乐见其成，决定先在一边观摩学习再说，于是和小张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人群外围。

唐峰从桌子底下掏了一把自制的鸟铳出来，检查了填弹情况，便要跟着大伙儿一起去。莫姑娘见了摇头道：“你们这种寻常的武器对付不了这种妖怪的，反而可能会激怒它们。”

唐峰道：“那也比空这手强。”又问莫姑娘道：“那莫师傅你们等下用什么来对付这个妖怪呢？”

莫姑娘道：“法器。”

大家都很好奇这两位年轻的法师的法器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两人并没有要给大家展示的意思，只是催着快点去寻找那只篾簟蛇。

众人只好忍住好奇心，跟着那矮壮小伙来到了那段视频的拍摄现场。小向请示地看向他师姐，莫姑娘道：“你来找吧，我来灭它。”小向点点头，放下他的双肩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竹筒，近一个拳头大，长约一尺半，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水烟筒。小向又从袋子里掏了一把烟丝出来，放好后点上，咕噜噜的抽了一大口烟，仰起头闭上似乎很享受的停了一下，才张开嘴巴任由白色的烟雾从鼻子嘴巴里滚滚冒出来。

黄修远等人正看得纳闷，突然鼻子里闻到一股青草般的淡淡清香，才醒悟过来小向抽的不是烟草，而是另外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

这时莫姑娘也从腰间掏出了她的法器，原来是一根一尺来长的金刚降魔杵，黄澄澄的似乎是纯铜打造。她拿在手里，神情专注的看着小向。

小向又抽了两大口之后，用拇指摁灭烟火，再抬起头睁眼时，两颗眼珠竟似乎隐隐发出荧光，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不太一样，仿佛一只黑色的猎豹，正在四下的寻找着猎物。他往周边望了望之后，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一样的抽了抽鼻子，猛地一回头，伸手一指惊道：“师姐！那儿！”而他手所指的方向，赫然就是莫姑娘的脚边。

这时莫姑娘脚边突然掀起来一大块像是一张桌布般的地皮，“呼”的一声向她裹去，中间还露出一个海碗大小的裂口，内里颜色鲜红，布满森森白牙，竟是那东西的嘴巴，正张大了朝莫姑娘咬去。

莫姑娘虽然吃了一惊，但应变神速，立即反手将降魔杵向上扬起。那降魔杵瞬间伸长至三尺，同时结结实实地在那块桌布样的东西上抽了一鞭子，声响如击败革，将那物击出三步开外，同时自己向后倒退两步，把降魔杵横在身前，定睛向那怪物看去。

只见那怪物仍然保持着泥土样的表皮，此刻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地趴在地上。它中间的嘴巴此时已经闭上，又找不到它的眼睛耳朵等五官在哪里，躯干四肢更是无从分辨。

众人正惊讶间，那怪物突然缩成一团，接着又张开来，仍似张擀面皮一样地扑向离它最近的莫姑娘。

莫姑娘手腕一抖，正待将降魔杵上的三棱尖对着怪物，突然一声枪响，却是唐峰用鸟铳朝着那怪物开了一枪。

鸟铳里装的子弹是一个大钢珠子，唐峰枪法甚佳，钢珠准确击中了那怪物身体，却像是打进了一团橡皮筋里。虽然也把怪物打得飞出两米外，而且皮囊裹着那颗钢珠在另一侧激突出半尺，但却仍无法穿透它的身体，反而那怪物像是一张弹网一样又把钢珠反弹了回来，不偏不巧正好打在了莫姑娘手中的降魔杵，“铛”的一声，那降魔杵竟脱手而出，掉在一旁。

那怪物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暴怒，发出“嘶”的一声怪啸，身体倏地变成碗口大小的蛇形，扭了两下，瞬间已来到莫姑娘身前，忽又似一把雨伞般张开，露出中间的血盆大嘴，向莫姑娘扑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莫姑娘根本来不及去捡起法器，而其他人也离得较远，眼看着那怪物就要扑到莫姑娘身上，众人一起惊呼起来。

这时“噗”的一声轻响，那怪物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突然浑身一震，止住了去势，软趴趴地掉在了地上，随着身上响起的“噼啪”声，一阵阵的颤抖收缩，发出“嘶嘶”的怪叫，又成了一团烂泥的样子。

莫姑娘扭头一看，见黄修远手里握着一把造型古怪、看起来像是小孩玩具一样的平头手枪，正指向那只篾簟蛇。

原来黄修远见情况紧急，便掏出让小王去取给他的分离式电击枪，朝着那怪物开了一枪。这种分离式电击枪和传统的泰瑟枪不一样的是，它发射的不再是两块通过电线连接着枪体的电极板，而是圆筒状的电极子弹。弹头有倒钩尖刺，内置有石墨烯电池，击中物体后将会附着在其表面，并开始以每次持续时间为百万分之一秒的频率持续释放高达五万伏电压的电脉冲，可以令任何生物瞬间失去活动能力，但却不致命。这本来是子哥配给黄修远作为防身用的，只有两把，因为属于违禁品，他平时很少带在身上。这次去抓妖，他才拿出来，此时正好用上了。

莫姑娘看着那把电击枪，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对黄修远点了点头，算是表示感谢。趁那怪物仍在地上被电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她赶紧捡起了她的降魔杵，而她师弟小向也已经掏出自己的法器，却是一把长约两尺的平头窄刀。两人一左一右地向那篾簟蛇走去，要将其拿下。

那怪物正在地上哆嗦，似乎也知道情况危机，突然从嘴里喷出一道血水。那血水一见风立刻化作一团黑雾，将那怪物裹在其中。

莫姑娘叫道：“不好，它想要血遁！”将手中的降魔杵往那团黑雾一掷。降魔杵没入黑雾中，但黑雾却像是凝固了一样，像一块果冻一样团在那里。

小向口中喝了一句不知什么咒语，举刀往那团黑雾劈去。只听得“嘭”的一声响，那团黑雾像是西瓜一样的被小向的刀劈开来，在风中化作道道黑气，继而消失不见。留着地面上的，却是莫姑娘的降魔杵，插在了一条小腿大小的鲢鱼身上，那鲢鱼早已死去，身上还有着一层黏污物。莫姑娘走近用脚踩住鲢鱼，把降魔杵拔了出来，道：“这条鱼应该是它吐出来的，它应该还在附近！”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丈外传来声响，众人一看，一条碗口粗的黑蛇，正在往后山方向逃窜。原来这篾簟蛇平时虽然喜欢摊扁了身体如同草席一般，但逃命之时却仍然是变成蛇形。

“快追！”莫姑娘也不管众人是否跟上，带着师弟小向立刻拔腿追去。黄修远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追上。

那篾簟蛇化成蛇形之后，游走的速度可比一般蛇类可要快了近一倍，要不是一路循声观草动，又加上小向此时仍然具备似乎强化过的视力和嗅觉，估计没几十米他们就得跟丢了，但也只是勉强跟着，要向赶上截住它却是万难。

正急躁处，前面草木的动静突然停了下来。众人奔近，已失去那蛇的身影，不仅连叫糟糕。

小向俯下身体到处查看，突然转过一棵树后，指着一处叫道：“在里面了！”

众人跑过去一看，小向所指的地方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小岩洞，只有半人多高，一米来宽，洞内黑漆漆一片。唐峰等人都带了手电筒，便朝内找去，只见岩洞往里不到两米处突然拐了个弯，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莫姑娘问小向：”确定在里面？”

小向点头道：“嗯。怎么办，师姐？”

莫姑娘凝眉思索，却突然想到一事，自言自语道：“奇怪，篾簟蛇一般都是躲在岩洞里捕食，很少会出洞，而且吃一顿之后可以一两个月不用吃东西，这条蛇为什么会每天都到山下的养殖场去偷鸡和鱼吃呢？”

唐峰上前一步道：“老子给它炸出来！”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根雷管点燃，莫姑娘正要出声制止，唐峰却已经往那洞里的拐角内一扔。

只听得雷管“轰”的一声爆炸，接着洞内传出几声“嘶嘶”声，似乎不止一条篾簟蛇。莫姑娘听了脸上微微变色。

唐峰却很高兴，又掏了几根雷管出来，点燃仍了进去：“炸死你们这帮狗叼的！”

几下炸雷般响声后，里面传出篾簟蛇的几声怪叫。在浓烟尚未散尽时，一个黑影扑了出来，小向上前半步持刀一劈，正劈中那怪物。在那怪物掉往地上之时，莫姑娘喊道：“小心还有一条！”话音刚落，一片更大的黑影朝洞口扑来。小向大喝一声，反手又是一刀，把那道黑影也砍翻在地，然后快速地从腰间掏出两枚拇指大小长约半尺的铜钉，莫姑娘刚喊得一声：“等一下。”小向已经一边一枚，把铜钉钉入了掉在地上的两只篾簟蛇身上。莫姑娘轻叹了一口气。两只蛇被小向的铜钉钉住之后，都不再动了，而且所钉之处褐色的皮肤下生出了一道道蜘蛛网般的黑线，逐渐蔓延到全身。小向对众人说道：“好了，被我师傅的子午乾坤钉钉住了，它们就必死无疑了。”

众人这时才看清这两只篾簟蛇的模样，却是一大一小，模样扁平，有点像海里的蝠鲼、也就是常说的魔鬼鱼的样子。小的那只大概有三尺来长，看样子应该是他们之前追赶的、也就是下山偷鸡的那只；而另一只大的却有四尺多长，之前躲在洞里，身上有一道长逾两尺的伤害，看样子才刚愈合，估计是之前就受伤了。

“难怪每天都要丢一两只鸡，他妈的，原来它偷了拿上来给这只大蛇吃。”唐峰道。

“这只小的是公的，这只大的是母的。”小向指着两只篾簟蛇说。

“哟，原来还是它相好的。”唐峰道，“难怪了。”

莫姑娘摇头道：“不，它们不是夫妻，是母子。”言语中隐隐似有不忍，众人闻言心有所感，皆尽沉默。

这时皮下的黑线已经布满两只篾簟蛇的全身，它们也不再有丝毫动静。小向俯身检查后道：“死了。”

莫姑娘道：“把它们烧了吧。”

黄修远听到，想起自己还需要用这篾簟蛇的尸体来引出法童婆，便上前一步问道：“两位师傅，这两条篾簟蛇的尸体，能否交给我？”

莫姑娘道：“你要这两条死蛇干什么？”

黄修远正犹豫要不要以实相告，唐峰在一旁笑道：“这种蛇太少见了，我都没听说过，搞不好是一种新物种，这位读书哥估计是想拿去搞搞研究。”

“不是的，黄师傅是想用这两条蛇的尸体来找法童婆。”到养殖场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陆国华突然接口说道。

“你要找法童婆？”莫姑娘沉声道，“你找法童婆干嘛？”

见自己心思已被说破，黄修远也就不再隐瞒，便向莫姑娘两师姐弟稍作解释，说自己一直在寻找法童婆，现今得到清灵道人的指点，说法童婆对这种妖怪对尸体特别感兴趣，所以希望用尸体来引起法童婆的注意。

莫姑娘听完后秀眉微蹙，沉默片刻后道：“清灵师傅说的确实没错，法童婆确实很想要收这些妖怪的尸体，她们要用来炼取妖怪的灵丸。但这两条蛇我已经决定将它们火化，不能给你了。”

黄修远有点尴尬，因为这两条蛇是莫姑娘师姐弟两人打死的，他们不给，他也不好强要。一边的小张也上前来说了一阵好话，并提出希望用钱来买，请她开个价。莫姑娘依然摇头道：“不卖。”又说：“这只小蛇刚才用了血遁，灵气已泄，你要了也没用，法童婆不会收这种尸体的。”说完让小向烧蛇尸。

小向将两条蛇的尸体堆在一处，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含了其中的液体，在蛇尸体上喷了几口，然后又拿出一张纸符，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喝一声“急急如律令，着！”那纸符在他手中自燃起来，他将火符扔向蛇尸体，点燃大火，不一会儿就把两具尸体烧成了灰烬。

莫姑娘看见黄修远看着地上蛇尸体的残焰一脸的无奈，估计是想起他毕竟算是救了自己一次，便走近半步道：“这两只我不能给你，但如果你真的这么需要妖怪的的话，我可以带你再去去抓几只好了。”

黄修远闻言抬头欣喜道：“真的？”

“嗯。”莫姑娘道，“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第一，你这把枪，你还有没有多的？”

“你是说这把电击枪吗？”

小向插嘴道：“其实你们想见到法童婆，应该想办法抓活的妖怪，法童婆更喜欢活的，那些妖怪被你这个枪打中了好像就动不了，但又不会死，刚好可以抓活的。”

“这样的吗？那没问题，我可以再弄几把电击枪过来，咱们人手一把都可以。”黄修远道。

莫姑娘点头，道：“第二，你要再带一个人跟你一起去，做你的搭子。”

“这个也没问题。”黄修远指了指小张，“他本来就是我的搭档。”

莫姑娘看了看小张：“他不行，你需要再找一个女的来做你的助手，就像我和我师弟一样，要一男一女搭配。”

黄修远一愣：“女人？”

莫姑娘点头：“对，要找个胆子大点的。”

黄修远和小张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