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偕老

小时放暑假，去姥姥家，翻到一本破的不成样子的书，没头没尾，从中间看到这样一段：“母孙二人，更相为命……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后来才知这是李密的《陈情表》。似懂非懂的那时就想，密的奶奶活了九十六岁，真是高寿，了不得。又想，人到了九十六岁，该老成什么样呢？我的姥姥姥爷能不能活到九十六呢？

后来姥姥姥爷也在高寿这条路上蹒跚前行。八十了，八十五了，九十了，九十二了。姥姥姥爷生活在偏僻的乡下，从来不过生日，只是有了闲暇，人们凑在一起，掐指一算，他们居然活了九十多岁。他们的满堂儿孙好像忘记了他们的年纪，各自独立，相安无事。

九十二岁那个冬天，姥爷在睡梦中没有醒来。姥姥清晨叫他，他不动。姥姥不想姥爷死，就相信他还在睡。直到相隔不远的大舅过来，喊人把姥爷抬了出去。

姥姥从那时开始糊涂。舅舅们要接她，她不走，她说姥爷上山放羊去了，她要在家等。有时又会突然问儿子，你爸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一个多月后，平常胃口很好的姥姥突然滴水不进，脸上不见憔悴，倒有些颜色了。过了两天，姥姥也无疾而终。

我从姥姥姥爷身上看到了白头偕老。现在想想，很像童话故事。

记忆中的姥姥总在埋头干活，姥爷总挥根鞭子，游走在大山之上。姥姥和姥爷，一辈子夫唱妇随，不吵嘴，不打架。

这也许是他们长寿的原因。在他们身边没呆过多长时间，却对他们有很深的记忆。也许见过鸡飞狗跳，分分合合，听闻了争权夺利，你死我活，所以会常常想起姥姥和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