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尔万从梦中醒来时,洞穴里的火还在噼啪噼啪地跳动,微暗的火映出上次睡觉前留下的红色手印,扎尔万记得,那是他第六次战胜野兽的纪念。扎尔万扳着手指数了数,确认是第六次,又趴在墙壁上,细细闻着泥土、白垩与血液混在一起的腥味,回想着那无比惊险的捕猎——他一个人打败了那些野兽!但另一件事扰得他心神不宁:他的同伴都不在了。他只记得野兽们有至少三个手指头那么多,可他们一共三个人。野兽的利爪獠牙穿透了第一个同伴的胸口,又撕开了第二个同伴的肚子,扎尔万不知道他的同伴如何了,但他知道他的同伴跟那些野兽都流出了鲜血,然后在扰人的嚎叫声中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扎尔万走出洞穴,发现外面又飘起了白色的羽毛,同伴的身体还在外面无人收拾。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肯定是要吃掉他们,但是同伴们不如野兽般肥美,而且扎尔万有了这么一种奇怪的念头:如果我吃了他们,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虚弱无力。过了一会,羽毛越来越多,扎尔万感觉身上越来越冷,一阵一阵的冷感从全身上下袭来。同时他的头发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扎尔万很害怕,他赶紧揪住自己额头上的黑发,试图阻止头发活起来,然而无济于事。他紧紧裹住了毛皮衣服,但是寒意还是从脚底一路冲到头顶,然后在体内肆意搅动。扎尔万慌忙回到山洞里,火仿佛活了一样,从他的胸口灌了进去,他的四肢都被点燃了,但是火始终没办法赶走体内的寒流,二者的战斗让他的脚板发麻。扎尔万赶忙跺了跺脚,没有用,再来一次,还是不行。扎尔万不厌其烦地跺了五次,终于,那股寒流被他从体内吓跑了。扎尔万慌慌张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认自己的头皮还在,可他仍然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头发会活起来呢?在入睡前,扎尔万想到了一个解释:是山吹出了一股冷气。就像人在冷的时候吐白气一样,没有衣服穿的山想必也很冷,所以它要不断地吹气才能舒服一些。
又过了不知多久,扎尔万二度走出山洞。这次他把伙伴僵硬的身体拖到了山上,然后埋进了冻得硬邦邦的土地里——既然山很冷,那么给它一些肉吃,可能它就不那么冷了,也就不会吐出那么多冷气。土地被冻得硬邦邦的,扎尔万现做了一些石器用来掘地。随着天空越来越暗,羽毛倒是不再飘落。这时候他发现,土地下面居然是一个开口不大,但是深不见底的裂隙,扎尔万擦了擦汗,心想:这一定是山的嘴巴了。他赶快把伙伴的身体推了下去,过了很久,深渊的底部传来了一阵微弱的水花声。那么如何让山闭上嘴巴呢?扎尔万赶忙推倒了旁边的一块方方的黑色石头,盖在裂隙上面。
他的脚下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扎尔万甚至没办法站在地上,他不得不趴在那块黑石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扎尔万别无他法,只能惊恐万分地看着四周。
突然地面裂开了,巨大的岩石突出地面,“难道山不满足于这些祭品吗?!”扎尔万还没来得及思考个中缘由,一阵巨大的震动把他从地面甩了下去,扎尔万就像车轱辘一样滚了下去,然后从一块石头上重重地摔在了山洞口,发出了Tonnerretonadetoratondrotronodonderhromrogoonjyrinägromthunderjyrinävajrapanidonnerorothunorayvdaqualosgvkeravnósetordentoretunguruhonglongtongeradadindraparjanyathorcyclopexolotloyatāwhakikoondarnangorgargarahatarnatsakoutuono一般的声音。扎尔万掉在了一堆碎石里,侥幸只是受了皮外伤,但他全身疼的要死,疼痛感像无数根尖刺从身上各处袭来——扎尔万很想逃离这些疼痛,他躺在地上,看着昏黄的天空,大口喘着气。
他想要去一个有河流而又阳光明媚的地方,他不想在这又黑又冷的山洞继续过下去了!扎尔万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闭上了眼,希望能用眼前的黑暗稍稍抵挡一下真正的黑暗的到来。
就在他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硬邦邦的木质长椅上。周围不断传来炮声、轰鸣声以及欢呼声。他一抬起头,就看到几十艘巨型天舟从天而降,缓缓落到前面的一片草地上。扎尔万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共和国执政的百年寿辰,而自己要来做什么重要的事情。扎尔万拿起起子,敲了敲自己的天灵盖;又拿起酒瓶仰天倒灌,把昨晚的一些残酒洒进自己的喉咙,权当醒酒。不知道是那个奇怪的梦起了作用,还是喝酒喝得太厉害,扎尔万感觉刺痛从太阳穴阵阵袭来。
“公民!请问您叫扎尔万吗?”一个个子矮矮的报童朝着扎尔万问道,“您的朋友请您快去检阅场,如果不认识路的话,我可以为您效劳。”正好什么都记不得了,扎尔万把几个铜板抖擞进了报童的零钱袋里,报童扭过头去,示意扎尔万跟他跑过去。每到一个路口,报童就张望一下四周,然后用左右手比划比划,接着跑向正确方向。扎尔万虽然喝了酒,但跑路很有力气,他一路踩过灼热的、软塌塌的,布满粪便的街道:车夫戴着帽子闲极无聊地抽着马,幼童挥舞着小小的三色旗,街道被红白蓝完全淹没——扎尔万感到盛夏时节的法兰西岛在模糊、颤抖,随即化作一团紫色和黑色。
终于到了阅兵场,这里的红白蓝简直化成了某种斑斓的风暴,就像达·伽马星团那样陷在毛线团般的气流中一样,而众人就是沉迷其中的一只猫。扎尔万不知不觉中被友人握了一下手:“扎尔万先生,您来晚了。不过就像我听说的那样,共和国的公民习惯于晚到一个钟头,那么我们要不要拿出入场券呢?”扎尔万点点头,“是的。”只有缴税达到一定数目的“积极公民”才能申请阅兵式的入场券,扎尔万因为在共和国陆战队服役过,也得到了这份荣誉。在共和国,战士是得到人们钦羡的,扎尔万听着阅兵场上一遍又一遍演奏的《出征曲》,不禁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出征的场景:鲜花、离别的亲人,还有满载着血肉磨盘的后勤战舰——扎尔万的第一次出战不算十分惨痛的经历——在战舰进行了半个小时的狂轰滥炸后,反叛的蛮族已经变成了训练新兵的活靶子。扎尔万一发一发装弹,听着不到300米外敌人的惨叫声,然后朝着对方的阵列扣下扳机,然后再装弹——直到扎尔万因为滥用鸦片酊而被迫转入医院接受“治疗”。说来也怪,扎尔万跟其他士兵一样,在远离战场几个月后就不再滥用麻醉剂了,因此他们会被再次塞入运兵船,继续自己的战争——
“共和国万岁!执政波拿巴·拿破仑万岁!”
阅兵场响起了一阵欢呼,人们争先挤到第一排,只求看到这位创造了丰功伟业的战神,共和国第一执政——波拿巴·拿破仑。扎尔万也竭力向他挥舞着自己的帽子,尽管他并不知道,执政大人是否注意过他。拿破仑戴着他令人熟悉的“拿破仑帽”,拜他的功业所赐,这种帽子已经成了共和国一类新晋的畅销出口产品。居伊元帅首先发表了演说:
“······今天是法兰西共和国建国140周年,也是第一执政波拿巴·拿破仑阁下百岁生日。拿破仑执政期间,我法兰西共和国所建功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共和国成功一统大小麦哲伦星云,并借助曼恩星云向银河系不断扩张——”
听到这一段时,众人不禁鼓起了掌,掌声就像齐射的子弹一样呼啸着飞向四面八方。扎尔万望着不断飞过的战舰,瞥见了执政阁下的眼眸。
他无疑看到了一切:整个星云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着——
在经过了3年多危险航行后,一艘破破烂烂的天舟坠落在了伊比利亚星区的首都——伊莎贝拉港。船上满载着外星球的奇异香料,领航员必需的锆砂以及老鼠、污水、尸体还有恶臭。在这些价值不菲的货物里,放着一口用异域木材打造的棺材,边缘饰以金银宝石,纹饰毫无疑问来自异世界。
“女王陛下,我们回来了——带着麦哲伦爵士的尸体。”
女王伊莎贝拉只是用指尖拣起一块宝石,阳光穿过手套上白色的网纱,折射出璀璨的星光,就像在麦哲伦眼里闪烁的那般——他带领船队成功穿越了人类居住的两片星云,却在一个偏远世界被土著乱刀砍死——染着血色和金色的光芒。她拿起宝石,目光穿过红色的血滴直达“托勒密桥”,那是连接两个星云的通道,尽管存在着无数的乱流和风暴,但是麦哲伦的发现和精确记录,的的确确为伊比利亚王国开辟了新的航路。不久之后,伊比利亚的下一支船队也许会穿越风暴肆虐的麦哲伦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邻近的小国塔耳忒索斯已经准备了一支更大的舰队,装备了最先进的天舟,将会是他们第一个穿越麦哲伦桥:
“名闻遐迩的舰队与诸侯/自卢济塔尼亚西岸启航/前往未曾航行过的星空/他们越过了塔普洛巴纳/在危难与奋斗的战役中/超越人类能力所及范围/在遥远的异族之上建立新王国/让两者皆获升华”,百年后诗人卡蒙斯在一座小城的岩洞里写下了这不朽的诗篇《卢济塔尼亚人之歌》,讲述了塔尔忒索斯领航员达·伽马率领船队冲破麦哲伦桥,抵达大星云的丰功伟绩。在那里他攻击了一个边境世界。士兵从天舟上点燃了装满火药的炸弹扔下去,地面的土著战士顿作鸟兽散。残存抵抗者也无法抵抗火绳枪手组成的步枪队,达·伽马的远征大获全胜。他建立了塔尔忒索斯在新世界的第一个殖民点,位于“托勒密桥”出口的一个“锚点”。
“麦哲伦爵士带领三艘船组成的船队第一次穿越了大小星云并精准记录了‘托勒密桥’的位置,尽管他因插手蛮族事务而被残忍杀害,但麦哲伦仍被视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领航员之一,他所穿越的星云,我们的故土,也被称为大小麦哲伦星云。”这句话之后将在各类科普读物和教材上被重复上百遍、上千遍,直至锄头不再落下,火枪不再开火,文明消逝,最后的石刻被销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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