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海子

海子，说起你，我看见大片大片金黄璀璨的麦子；我看见辽阔且深蓝的大海；我看见红热而炽痛的太阳；我看见风，看见大地，看见夜，看见你的乡愁，以及那辆不谙悲喜的呼啸而来的列车。

你把你的爱，你的情愫化作诗集中的一片绿叶，待水分被时间吸干，只留下记忆的残骸。然而在打开诗篇的那一刹那，只见那年那季的那棵树，正蓬勃而鲜活的长着，将岁月积攒的绿，一并地绿着。我看到的不再是世界本身，海子，我看到的是你眼中的世界，是你眸子中的麦田、大海、夜与太阳。而那些茂密而繁盛的情感，寂然立于一无所有的沙漠之中，浓厚的绿荫下，是你默然地流下泪水。

海子，比起诗人，我更愿称你作少年；比起成人之痛，我更愿你只接受青春之迷茫。衰老、忍耐、中年，于你，海子，永不存在。

你用诗人的眼睛看见了世间的至美，那么这双眼睛便也会让你看见现实的至假与至丑；你既能欢笑着说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会于山海关冰冷的铁轨上给世间最绝望的最后一个回眸。

并不是简单的现实与理想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通向于死亡，而是犹如雨滴能够连接天空与大地，是死亡链接与继续你的生命。

并不是说你注定被滚滚红尘驱赶的列车碾碎，而是那破碎的生命属于你，海子。

并是说你的人生是行驶在暗礁上的船，而是那暗礁上的船，有一只叫海子的风帆。

当理想的羽翼凋落吹散，当生命的骊歌一曲终了，当每一个少年奔跑着哭泣着迎来成长，你只是静默的走向死亡。

如今，我听见断断续续的广播里有人在唱：“红颜老了少年心，琴弦断了旧知音，谁来唱歌谁来听，谁喊了青春谁来应。”

如今，我看见苍颜白发的泰戈尔写下的诗句：“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我几乎触摸到平静淡泊的几个字下奔流翻滚的暗涌。海子，若你听过，请允许我的重复；若没有，海子，这便是我对你一生的注解。

我简直相信，泰戈尔是终于接受成长的你，而你，海子，是每一个拒绝红尘漂染的年少的我们。

如今，大概有许许多多的人读你的诗，海子；大概有许许多多的人听过你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大概有许许多多的人知道你焚烧诗集时映在火光中的脸庞。但他们也许不知道你最后这样说：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1989年，闭上眼，却听见满载尘世悲欢的历史的车轮，终于蹒跚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