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父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我肩扛行李袋踏上了到城里打工的征程。就像当年去部队一样,父母亲一直把我送至两公里外的一条乡镇公路边。
在汽车停稳,我准备上车时,父亲突然从口袋掏岀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塞到我口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便一把将我推上汽车。直至汽车走了很远,当我回头望时,父亲和母亲还站在路口,向我乘坐的汽车眺望,父亲穿着我在部队的旧军装因为过于肥大在风中猎猎地飘。汽车一颠一颠前行,父母亲也一晃一晃地变小。直至汽车拐了一道弯,父母亲才被一个小山头隔在另一边。“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己矣,”此时的我鼻子一酸,一股莫名的液体涌入眼眶。唉!想必此时的父母亲一定比自己更难过十倍,百倍。
两个小时后,到了市里的汽车站,我提着行李下了车,从口袋拿出在走之前到村里文强家要的地址,又到车站门口的报刊厅买了一张本市地图,对着地图查找起来。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电话都没普及,手机更是闻所未闻,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总是先在车站口的报刊厅买一张本市地图,然后按图索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线和要乘的车次。或者干脆打车,以我现在的情况打车定然是不行的,退伍回家两个多月了—分钱没挣着,而父母亲牙缝里挤出的血汉钱又怎能由我“挥霍”呢?
我扛着行李袋等车挤车,挤车又等车,辗转十多个站,十一点多才到达要找的那个工地。当我在机声隆隆的工地找到我们村的包工头文强时,差点没认出来。只见文强穿着蓝色的工作衣满身爬满了水泥点子,裤裆扯到膝盖处,里边的红色秋裤昭然若揭,脚下的鞋子也已面目全非,像是用水泥铸成的,再往上看安全帽和脸也未能幸免,可能是脸上擦汉的缘故,粗一道,细一道的,像是用灰色的彩笔画过一样。我正提着行李在工地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想找到我们村的随便一个熟人时。突然有人喊我“东旭、东旭”,我放下行李回头看了半天才发现不远处推着水泥车的文强。我要是在大马路上看到这身打扮的文强,打死怕也不敢认,我提着行李往前走了两步说:“你是文强哥吧?”
“对呀,认不出来了。”文强反问道。 我开玩笑道:“你不是包工头吗?怎么也累得这副鬼样子!”
虽然文强娶妻生子,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农村里长大的孩子一般比较结婚早。我是刚从部队回来,否则怕也是拖家带口了。文强是我家邻居,小时候也曾经是玩伴,所以经常在一起开玩笑早已习惯了。这些年我在外当兵,和文强见面次数虽说很有限,但这有限的数次见面,给我的印像都是一副老板的作派,西装革履,头发整齐而油亮,胳膊下永远夹一公文包,每次他以这种打扮走进村里时,总有人拿他打盆:“大老板,又挣大钱了吧?”而文强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的两个字“还行,还行。”
又有人问:“大老板,能不能让我看看你那公文包里到底装得什么呀?”
文强便说:“机密文件,哪能随便看”,说完便从上衣口袋掏出红塔山给路边的人一路潇洒地发过去,那些人接过红塔山香烟一边点上,一边说:“看来文强在外边真成老板了。”
最近两年文强更是每年春节过后在村里的高音喇叭上公开招人,给村里不少后生解决了就业问题,虽然苦点累点,但农村里出生的孩子似乎天生不怕苦不怕累,他每次在高音喇叭上喊过都有不少村民趋之若鹜争先报名,于是又有不少村民联想:文强定是在外边承包了大工程,成了大包工头。
可眼前的文强怎么也难让人和那些“大老板、大包工头”联系在一起,此时文强习惯性地用袖子擦拭一下脸上的汉说:“包工头、包工头,干活就得带头。”打量了一下我又说:“不在部队呆着,来我这工程队干嘛?”
“呆不下去了呗,到你这里混口饭吃,听说你现在可是咱们村里的大老板。”我不自觉地又把目光投到他那开裆裤上,“越是大老板越得注意影响,看你的裤裆都扯到哪里了,也不怕秋裤扯破现场曝光。”
“满工地都是大老爷们,曝光给谁看?”文强突然又一脸正经地说“你在部队养的白白胖胖的,能受了这份罪?”
我也不苟言笑地回答:“能不能受了这份罪,干着瞧呗。”
“行,既然你决定在这里干,我肯定欢迎,你在这里先等一下,马上就到吃饭时间了,我再推两车就带你去吃饭,晚上就睡我上铺。”说完推起装满水泥浆的两轮车一漾一漾往大楼的龙门吊处走去。后边洒下一片一片斑驳的水泥,犹如阳光照在树上洒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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