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新疆的向往,源于童年时《还珠格格》中的香妃。一直在想,能滋养出如此风情万种女子的地方,该是多么魅惑啊。
2016年9月,我大三,面临实习。当时学校与昌吉市对口合作,每年派出实习生前去支教。浩浩荡荡的支教队伍中,我是其中一员。记得当时带队老师说了一句:“我们此行出阳关,赴西域。”内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诗情画意,眼前仿佛出现了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繁华。
人生里第一次坐长途火车,一坐就是一天一夜。沿途我们经过了定西、武威、张掖,看到了苍苍茫茫的大沙漠和密密匝匝地屹立在沙漠中的大风车,呼呼旋转。黎明时,太阳缓缓升起,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岚雾霭缭绕,蓝莹莹的一片,很苍翠。
夏日的新疆是炎热的,可那热是一种干热,并不潮湿。人走在太阳光下,会觉得热得难耐,赶紧找个阴凉的地方避一避,就好多了。独特的新疆啊,连热烈的方式也要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呢。
我独自一人被分到了呼图壁县第一高中,作为佩佩姐和鲍老师的实习助手。突然从一个大学生变成一个学生口中的“老师”,内心多少感到有些忐忑,思想上也还没有准备好。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高中生们,感觉一切都似曾相识,仿佛昨日再现。日子倒是很轻闲,两位老师人很好,从不刻意刁难。每天上班时候学学习,看看书,听听音乐消磨时间,下班就能睡觉休息。想来那些日子,睡眠是不曾缺过的!
难熬的是刚到新疆时的那个国庆小长假。
新疆,这个神奇的地方是没有秋天的。十月初,浇一场凄冷透湿的雨,严寒的冬天就降临了。雨淅淅沥沥、哗哗啦啦,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与我同住的新疆塔城女孩儿与同学结伴回家去了,单身公寓里留下了我一个人。昏暗的房间好像一段模模糊糊的旧时光,那么空灵,那么孤独。离群索居,举目无亲,人仿佛掉进了孤独的泥淖,越是挣扎,越是深陷。架子床正对着卫生间的门,晚上关了灯,我总怕那扇黑魆魆的门里会走出一个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漫漫白昼,漫漫长夜,伴我左右的只有背不完的单词,做不完的专八题目(专八考试在即)……
如果说精神的折磨源于内心的矫情,那么横在眼前的吃饭问题就最要命。初来乍到,对一个地方的功能区分布往往不够清楚。学校放了假,食堂就关了门,又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只能每天都吃泡面加香肠,外加各种小零食。七天过去,狭小的公寓充斥着泡面的味道,低头闻一闻自己身上,那种味道还是挥之不去。万恶的痘痘仿佛一夜之间攻陷了我的脸,正在那里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胜利。
孤独,驱赶不去的孤独。
可是,无论我们生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处于任何一种艰难境遇中,那些来自于人的温暖和善意都最能抚慰我们的惶然的内心。佩佩姐是我的英语课程指导教师,当时她是个孕妇。她平日里开朗乐观、做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在学习上,佩佩姐很照顾我,除了帮她批阅作业,跟着她听课之外,其余的时间她很少要求我做什么,她总让我安心复习考试,将来毕业找个好工作。逢到我来例假,她也会特别给我准假,让我回去好好休息;在生活上,她真的像个温暖的大姐姐一样照顾我。记得新疆有一种小吃,叫炒米粉,很辣,辣得变态。有一次放学,佩佩姐专门带我去吃过,很好吃。她的老公很爱她,经常给她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吃。佩佩姐每天都要给我带一些,和我分享,还调侃自己说,“跟着孕妇有肉吃。”
新疆人的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出去买东西,取快递,吃饭,店主们都非常爽朗,有时候还会问这问那,让人对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出些许温情。学校的工作人员也很热情。进入深冬的时候,公寓的烧水壶突然坏了,从此我便只能提着暖瓶去学生公寓打水。偶然间认识了绿萝阿姨,她在女生公寓里做宿管。经过闲谈得知,绿萝阿姨的儿子也在一中读书,念高三。
后来,阿姨请我周末去她们家吃饭。盛情难却,我自是去了。记得那天,阿姨包饺子,我也跟着包,白菜和肉馅儿的,热气腾腾的,很好吃。严寒的冬天仿佛也不那么冷了。后来,我又去阿姨家里做过几次客。每次去,阿姨都会做好吃的饭菜给我吃,有大盘鸡盖面,拉条子,炸酱面,还有小火锅。
记忆最深刻的是,独自一人在新疆经历的那次大地震。新疆的冬天可以被称为真正的冬天,最高温度也在零下20度以下,雪更是说来就来。天一青,雪就来了,飘得很大,很豪爽,不藏着掖着,一会儿就能给世间万物裹上一层银装。
那天中午,刚下了课,就去餐厅吃了饭,回到公寓准备睡觉。突然,我听到一阵匡匡朗朗的声音,接着我看到桌子在跳动,床也在欢快地蹦哒。起初,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天哪,是真的,桌子在左右摇晃,床在摇晃,房子,连房子也摇摇摆摆,幅度非常大……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是地震,大地震来了。怎么办?抓起衣服狂奔下楼。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愿望没有达成,很多事情没有做,好多人没有爱够,这个世界如此美好,我舍不得撒手而去;就算死,我也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异国他乡,父母亲人也许都找不到我的躯壳,那不成了野鬼孤魂了吗?
地震过去了,余震经久不息。我一个人提着包,孤零零地在操场上徘徊,孤独、寒冷迎面袭来。我无处可去,茫然无措。公寓,是没胆子回去的。万一,万一被压在那栋豆腐渣建筑下面,这辈子都不能归故里了啊!
我抬头远望,学生们依旧三五成堆,谈笑风生,进进出出学校的小卖铺;老师们依旧忙忙碌碌,做着该做的事情,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与持重。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地震仿佛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不值得于今日再度提起,扰人心神似的。
孱弱的肉体终是禁不住严寒与饥饿的抽打,我终是小心翼翼地回了公寓。时时小心,刻刻谨慎。外面稍有骚动吵闹,就要支楞起耳朵倾听,一探究竟。晚上和衣而睡,连鞋子也不敢脱去的,以待随时逃跑。
我时常感慨,我们时常抱怨生活的艰辛和无趣,可真正有了机会能摆脱世间一切纷扰的时候,我们对生命的热忱与珍惜又是空前的,无与伦比的。这是对生命的敬畏。生活啊,一分甜,九分苦,一分甜滋润九分苦,支撑我们走下去。
从新疆返回天水时,已临元旦。那天天空雾蒙蒙的,空气很湿润,但很冷。去看望了正在月子里的佩佩姐,与学生们简单地道了别,就踏上了返程的火车,毅然决然,如来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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